第一百六十章

獨孤默帶著一身寒氣回來的時候, 李恪剛剛洗漱完畢準備上床休息,見到他怒氣沖沖,很是好奇。

“這是誰欠了銀子不還, 氣壞了我們的獨孤大人?”

獨孤默心道:什麽銀子, 分明是情債!

他平生頭一次動情, 便栽在了姜不語身上,明明氣的要死, 可心裏還很沒出息的替她找借口——她一定是故意氣他的,說不定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她怕耽擱了他的前程?

一時裏生氣,一時又舍不得放不下她, 滿腹矛盾愁腸百結, 腦子裏忍不住浮起無數個她, 嬉皮笑臉的、浪蕩不羈的、溫暖可敬的……那麽多面,讓人又愛又恨。

獨孤默從小在京裏長大, 見多了端莊自持的高門貴女, 嫁為人妻之後溫婉賢淑, 打理後院人情來往都無可挑剔,那是最適合他的伴侶, 然而遇見狼心狗肺的姜不語,他的人生計劃從此擱置,一顆心被她引逗的七上八下, 全然失去了主張。

他想,這一生, 他再不會遇見第二個姜不語了。

李恪一肚子好奇都被撩撥了起來, 連覺也不睡了, 索性逮著他問個明白:“阿默, 有件事情我實在想不明白,以前我對姜不語有諸多不滿,每次提起她你總回護,今日在酒宴上是怎麽回事?她哪裏得罪你了?”

兩人之間氣氛詭異,他打破頭也想不明白。

獨孤默不肯講,兩人正僵持著,隔壁院裏鬧騰起來,李恪遣親衛去問,片刻之後親衛去而復返:“說是姜公子發起了高熱,高媽媽已經派人去請大夫了。”

李恪:“晚間宴席上還活蹦亂跳的,怎的忽然就發起高熱了?”

獨孤默下意識起身要過去,又想起兩人剛剛鬧完矛盾,硬是坐了下去,但心裏跟藏了一窩螞蟻似的忙個不停,最後打熬不住站在院裏吹著冷風聽動靜,內心不無嘲諷的想,他從小練習的涵養功夫真是喂了狗——還是隔壁那只沒心沒肺的賴皮狗!

親衛再去探聽,過得許久才回來,隔壁院裏已經飄起了藥味,夾在冬日冷凜的空氣裏自帶辨識效果,能讓人很快聯想起什麽不好的結果,獨孤默也顧不得正在鬧脾氣,追問道:“怎麽樣了?”

李恪壞心眼的問:“……你不是說胸口悶出來吹吹風嗎?”感情是心裏記掛,站在院裏偷聽。

親衛辦事周到,打聽的事無巨細:“舒老大夫過來了,把過脈說是內郁積盛發不出來,被酒一澆燒了起來,正在紮針,但……好像不大奏效,姜少夫人在房裏哭……”讓他懷疑姜不語很快便要準備後事,少夫人剛剛成親便要做寡婦。

難道他說什麽重話了?

獨孤默憤憤不平,暗想他才是受害者,一腔真情喂了狗,原來在她心裏就是個用來取樂的玩意兒,難道病倒的不該是他嗎?可想想她的處境又覺得可憐,不知不覺又心軟了,明明下定決心從此以後要與她劃清界限,再有碰面的機會最好冷若冰霜以示自己的態度,可聽到她燒的厲害,竟又動搖起來……要不要去瞧一眼?

李恪被嚇到:“這麽嚴重?”

幽州城內舒觀雲的大名無人不曉,他被幽州大營那幫軍漢沒輕沒重的揍過之後,有幸在世子的帶領下見識過舒老爺子的醫術,跟他的嘴上功夫一樣毒辣,他在老爺子手底下慘叫連連,覺得自己跟砧板上的肉沒什麽區別,只不過老爺子的醫術是面向大家,嘴上的刻薄卻是世子專供。

——能讓舒老爺子都束手無策的高熱想來很兇險了。

親衛不無感慨的說:“親爹造反,姜公子丟了祖上爵位被一擼到底,自己還被關在牢裏幾個月,差點丟了性命,這事兒擱誰身上恐怕都得病一回。他現在才病,算是很厲害了……”

不等主仆兩人探討完姜不語的病因,獨孤默旋風似的刮出了院子,李恪連忙跟上,一腳踏進明軒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明軒堂裏燈火通明,院裏親衛仆婦小廝都焦急的候著,房內隱隱傳來哭聲,連小廚房的汪大有都戴著油漬麻花的圍裙提著鐵勺在廚房門口張望,還拉著藥僮白術問:“要不要給主子熬點姜湯降燒?”

白術:“……”

姜湯有用,還用老爺子把你家主子紮成一只刺猬?

一院子人被鬧的人仰馬翻,舒觀雲已經收了針,當事人姜不語睡的人事不知,閉著眼睛時不時想扯胸口,頰邊燒出兩團紅雲,連唇色也比往日鮮艷,遠遠瞧著還挺喜氣,懷疑她自己偷偷點了胭脂,湊近了才能聽出她呼吸粗重,下一刻說不定鼻子裏就能噴出兩管火,還能冒充雜耍藝人上街賺錢。

獨孤默也顧不得生氣,越過哭哭啼啼的姜少夫人,湊近了細瞧,見她眉頭擰的死緊,醒著一臉無所謂的笑容,燒起來意識全無,把肚腸裏打的死結全都照搬到了眉頭,心裏暗罵一聲,習慣性的伸手在她額頭摸了一把,燙的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