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姜不語出獄, 李恪再次催促獨孤默:“父皇召你回京任職,姜不語都已經出獄了,你幾時啟程?”

一別數月, 獨孤默時常夢見幽州嘩變那日, 他被溫暖的手一把拉上馬, 身後是她身上冰冷的盔甲,可是牽腸掛肚多時, 只在牢外隔著人群遠遠看了姜不語一眼,她被眾星拱月,身邊有袍澤親人,全無他的位置就算了, 結果聽說她回府之後頭一件事情就是帶著媳婦拜祖宗, 這就有點過份了!

他心裏窩著一團火, 不斷升溫,直到侯府為迎接姜不語出獄當晚開宴, 府內住著的眾人皆被邀請出席, 武安侯與六皇子在偏廳遇見攜新婦出席的姜不語皆打趣兩句, 唯獨獨孤默聽見姜不語一聲“獨孤大人”,腹中怒火燒得失去了理智。

“姜不語你什麽意思?”獨孤默從小克制有禮, 尤其在宮中做皇子伴讀的時候更是半點禮數不錯,後來無論順境逆境能讓他動怒以至於失去理智的時刻極少,便是連趙遠平落井下石也不能引他動怒, 唯獨在面對姜不語的的時候,情緒無端被她牽著走。

趙芳菲嚇的直往姜不語身後縮, 扯著她的袖子緊張之極:“夫君——”自從趙氏闔族被問罪, 她便無所依傍, 直到今日丈夫回來, 又在祠堂拜了祖宗,方覺有了主心骨。

獨孤默差點噴出一口血,眼色不善瞪了趙芳菲一眼,宛如對方欠了他巨額債務還假裝無辜。

更氣人的是姜不語,她做起溫柔體貼的丈夫還真像那麽回事,安撫的輕拍了下趙芳菲的手:“別怕。”好像他是什麽青面獠牙的兇獸般,將小嬌妻藏在了身後。

“你什麽意思?”

獨孤默懷疑姜不語坐牢出來,把腦子落在獄中了,否則為何能將兩人過往一筆抹煞,還客客氣氣拱手笑道:“還沒恭喜獨孤大人,獨孤閣老被陛下重新啟用,一家團圓之期不遠矣。”

“你——”獨孤默恨不得撕下她那張假笑的臉,還是李恪察覺到他失態,頂著武安侯疑惑的目光一把扯走了他,否則他還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麽失禮的事情。

府裏的廚子拿出平生所學,整治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宴席,姜不語如同兩人相識之初,撿起往日酒場豪客的派頭,言笑晏晏將座中人挨個灌了一圈酒,從武安侯到李恪,以及姜不言夫婦,還有他。

武安侯久在軍中,也是海量,況且自姜不語入獄,可被幽州軍折騰慘了,正好借此機會找補回來,嫌酒盅秀氣不過癮,討了海碗與姜不語連拼好幾碗,眼見得一壇子酒要見底才放開了她,大呼痛快!

姜不言目不轉睛盯著妹妹,還一時不能從弟弟她其實是個女兒身的現實中轉換過來,再說姜不語無論形影動作哪有半點女兒家溫婉的影子?

她自小被當作男兒養大,親娘自小耳提面命的教導,雖然她老人家過世多年,但不得不承認她的教育還是很成功的,至少現在把宴席上那位跟六皇子拼酒的年輕人拉出來告訴別人這是位女嬌娥,恐怕無人敢信。

鄧嘉毓跟妻子一個心思,往日也不是沒見過姜不語在宴席間豪飲,連她與鄧利雲勾肩搭背的浪蕩模樣也沒少見,如今再見心境大異,竟不知該說什麽好,只能低頭飲茶,借以掩飾自己面上異色。

李恪被兩人海量驚到,但他好歹也在幽州大營跟眾將士們廝混多時,再不是京中恪守禮儀的矜貴皇子,倒染了不少武人氣息,笑道:“給本王也來個海碗,雖酒量不及,總不能輸了氣勢。”

姜不語大笑著親自為李恪滿斟了一碗:“殿下不愧是幽州大營出來的,輸什麽都不能輸了咱們大營的氣勢!”

兩人相視而笑,一飲而盡。

他二人不和多時,如今獨孤默要回京,而姜不語已經被貶為庶民,如果不出意外,這算是她與他們把臂共飲的最後一次,從此身份天差地別,恐再無相聚之期。

姜不語做世子之時,六皇子時時挑釁,而她也毫不客氣的算計回去,忽悠他入營,在那幫不知情的幽州軍士們手中吃了不少苦頭,然而她被貶為庶民,李恪反而在內心對她生出真正的敬意,舊怨煙消雲散,反而有點不舍。

正如萬喻所說,幽州大營沒了世子,那還叫幽州軍嗎?

京中變故李恪已有耳聞,兩名兄長一死一瘋,而皇帝卻不曾召他回京奔喪,他便已經猜到了,京中皇子爭儲釀成慘禍,皇帝更怕重蹈覆轍,而幽州軍群龍無首,恐怕委派他鎮守幽州的旨意很快便要下來。

李恪難免會想,若是姜不語在軍中,他便有了定心骨,那幫軍漢們肯定服服帖帖,而他於治軍尤其不熟,父皇將這燙手山芋扔給他,他還真有些束手無策,說不得要被那幫軍漢們挑釁。

他反過來為姜不語滿斟了一碗,真心誠意道:“往後還有許多事情要向世子請教,還望世子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