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侯府嘩變, 許多人始料未及。

鄧淦與定北侯是兒女親家,眼睜睜看著方才還相親相愛的親家殺了傳旨官員,站到了朝廷的對立面, 當場嚇癱在地, 寸步難行。

定北侯一擊得手, 霍然起身摔碎了旁邊桌上的酒壺,瓷器落地的脆響如同水波之上扔過去的一塊石子, 立時便激起一串漣漪,侯爺親衛從各個角落竄了出來,舉刀便向禁衛軍砍去,全然不顧來賓的死活。

禁衛軍在京裏除了護衛宮城, 奉旨查抄鎖拿官員也不是沒有過。所到之處, 往日官威十足的大老爺們烏紗落地, 乖順如綿羊,哪個不是束手就擒?

定北侯威震一方, 出京之時不能同行的兄弟們都羨慕他們此行雖辛苦但卻是個肥差, 沒想到一腳踏進了修羅場, 保不保得住性命都兩說,更別提什麽發財夢了。

場中賓客酒至半酣, 清醒的還知道跟著定北侯下跪接旨,跪完還沒爬起來,便被打過來的禁衛軍踩了一腳, 連滾帶爬躲避刀劍,而醉過去的不在少數, 有趴在桌上睡的死沉, 被打鬥的親衛踹翻了桌子, 連人帶杯盞碗盤一起砸了下去, 睡夢中便被桌子砸斷了肋骨的;還有原本便鉆到桌下呼呼大睡,禁衛軍與侯府親衛繞著桌子追逐搏命,竟沒能驚擾他的好夢,連呼嚕聲都不曾中斷的。

世子的婚宴徹底亂了套,傳菜的丫環從廚房過來,前廳迎接她的是一把飛過來的長刀,嚇的她扔了菜盤子尖叫著往後院逃去;侍候酒水的小廝們躲的慢的身首分家,膽小的往庭院花木間躲,種種亂相,不一而足。

金不語身著喜服站在侯府前廳,眼睜睜看著兩方打了起來,侯爺的親衛好歹還知道避著世子一點,免得傷了侯府的獨苗,禁衛軍見到新郎倌顯眼的婚服,好幾把長劍同時往她身上招呼——這可是此行捉拿的欽命要犯!

世子赤手空拳又全無殺心,還是蔔家三兄弟扔過去幾個盤子擊中了禁衛軍,才將她從包圍圈裏拖了出來。

定北侯早有準備,在幾名親衛的簇擁之下站在大廳門口,悲憤的聲音響徹庭院,他說:“幽州軍中的兄弟們聽著,咱們浴血奮戰多少年,死了多少袍澤兄弟,才保得北境安寧,可是一朝邊境安穩,朝廷便要卸磨殺驢,拿侯府開刀,拿幽州軍開刀,你們說怎麽辦?”

李恪敏銳的感覺到了危機,向獨孤默使了個眼色便要往後退,先躲過眼前的危機再說,沒想到兩人剛退了幾步,身後便冒出來四名侯府親衛,扭著兩人的胳膊,還掏出懷裏酸臭難聞的帕子塞住了兩人的嘴巴。

金不語震驚於定北侯的無恥,偷換概念玩得挺溜,肚裏將金家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一遍,祖輩不修生出這種孽障,害得她還要背上謀逆的惡名。

他自己觸犯律法,卻要拖著幽州軍往死路上走,她當機立斷準備將定北侯拿下以平亂局,此時也顧不得什麽父子人倫,劈手奪過一名殺紅眼的禁衛軍手中長劍,才往定北侯的方向沖了兩步,只覺得腦後風聲驟起,未及反應頸部巨痛,被身後之人襲擊,隨後便陷入了黑暗之中,人事不醒。

沈淙洲與定北侯早有決議,為防世子壞了他們的大事,由沈淙洲盯緊了她,果然世子要開口阻止,沈淙洲一個手刀就將人砍暈了過去。他與定北侯不虧是養父子,配合默契,一邊將身著喜服軟軟倒下來的世子攬進懷中,一邊為定北侯搖旗呐喊:“幽州軍的兄弟們,朝廷無道,不給忠臣活路,這是想讓兄弟們去死啊!”

許多不明真相的武將們原本便是一腔熱血,加之喝酒之後清醒冷靜的大腦也沒幾個,都糊裏糊塗跟著瞎喊:“憑什麽讓我們去死?”

兩千禁衛軍留了一半包圍定北侯府,另外一半不斷從大門口湧進來,裏面親眼目睹金守忠殺人的禁衛軍扯開了嗓門大喊:“定北侯造反了!定北侯殺了朝廷命官,造反了!”

於是有武官也跟著喊:“反他娘的!不反難道等死嗎?”能站起來的紛紛往四周尋找武器。

定北侯早有準備,親衛們趁亂擡過來兩口箱子,打開看時裝了滿滿兩箱刀劍。

後面湧進來的禁衛軍聽說一起來的兄弟死了,也不拘文官武將,丫環小廝,沖進來見人就砍,到處都是斷肢殘骸,滿府文官們死的死躲的躲,只恨爹娘少生了一雙翅膀,不能從侯府圍墻上飛出去逃命。

定北侯悲愴大笑:“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想本侯為國征戰二十多年,兢兢業業守衛大淵北境的安寧,今日卻被朝廷逼迫至此!在場諸位若能活著出去,都為本侯作證,非是我要造朝廷的反,而是朝廷非要我死!”

他的話極具有煽動性,果然不少武官都被他的話給騙了,真當朝廷要拿幽州軍主帥父子倆開刀,先押解金氏父子入京,隨後自然要逮著營裏諸將清算,於是群情激憤之下,有不少武將高喊:“朝廷無道,不給我等留活路,難道還要洗幹凈脖子等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