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沈淙洲從踏入礦坑的第一天, 就預見到了最糟糕的結果,可惜情勢所逼終於還是走到了絕路。

他孑然一身,平生所願不過與世子相守, 但在定北侯一步步拖拽之下, 早已化為泡影。

不!

他還有機會!

沈淙洲打起精神, 委婉提醒定北侯:“義父,難道……我們要坐以待斃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 金守忠就是個賭徒,他從不進賭場,但天性有種不計後果孤注一擲的賭性,促使他在人生的每一個拐角都能迅速權衡利弊做出最為大膽冒險的決定。

年少的時候寄居舅家與蘇氏有了私情, 被舅舅趕走之後, 只在街市間聽過只言片語有關定北侯父子的言論, 便敢於離家千裏北上投軍;當年一念之間,為著前程爵位, 就敢於置姜世子於死地;多年後在驚覺蘇氏讓他淪為幽州城的笑話之後, 更是不曾顧念舊情冒雨殺人;一路走到今天, 他除了貪戀權位富貴,更珍惜自己的性命。

金守忠在養子的提醒之下猛的坐了起來:“不行,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他從來就不是等死的人,很快恢復冷靜理智,召集親衛心腹緊急安排應對之策, 並派沈淙洲去幽州大營調兵:“皇帝老兒既不想讓我們父子活命,他也別想再見到自己的兒子!”

沈淙洲猶疑道:“世子呢?要不要通知世子?”

金守忠征戰半生, 膝下只有世子這條血脈, 哪怕再不喜歡, 也不想金氏血脈斷絕, 難得起一點善念:“世子什麽都不知道,且今日他大婚,先別告訴他!”更怕世子那個擰脾氣壞了他的事。

外面宴席間,有不少人已經酒意上頭,關系好的勾肩搭背說著醉話,哥哥兄弟亂叫一氣,掏心掏肺說著些前言不搭後語的醉話;關系差的在酒席間遇上,礙於定北侯的面子也能皮笑肉不笑的打聲招呼。

最尷尬的要屬鄧淦與竇卓,前者是金不言的公公,後者是金不言的前公公,都與金守忠關系密切不得不出席世子婚宴。兩人在宴席間相遇,僵著臉打聲招呼便寂然無聲——總不能互相問侯“我前兒媳嫁進你家過的如何”或是“你放心我家待你前兒媳視同親女”之類的廢話吧?

蔔大將軍端著酒過來,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先敬了竇卓一杯,可能酒意上頭,說話便沒什麽防頭,張口便道:“世子婚宴,倒讓我想起了竇路跟大小姐的婚宴,當時可沒現在熱鬧。”

竇卓一張臉冷的都快掉冰渣了——姓蔔的你成心吧?!

媳婦和離改嫁了,兒子死了,你跟我提當年的婚宴?

蔔大將軍該察顏觀色的時候犯糊塗,該犯糊塗的時候偏偏瞧出了竇將軍的不高興,心道:什麽玩意兒,連兒子都教不好,在我面前擺什麽臭架子?

他生氣的提著酒壇子扭頭去跟鄧淦說話:“聽說大小姐有喜了,恭喜鄧大人府上添丁進口!”

鄧淦:“……”這人是來拆台的吧?

當著竇卓一張冰封雪鑄的臉,鄧大人覺得這杯酒……他大可不喝。

各州府官員趁著侯府酒宴相聚,有尋同僚劃拳的,有尋同年談詩論文敘舊的,還有在席間爭執地方民生經濟的,文官喝的半醉也比較文雅,還要顧忌著禮儀,總之鬧不出什麽亂子。

武將喝大了什麽糗事都做,掰腕子拼酒的、滿嘴葷話的、抱著桌腿叫媳婦兒還要親的嘖嘖有聲的、還有當著世子面商議要去聽壁角的……各種醉態不一而足。

金不語酒量似海,外加一幫狐朋狗友替她擋酒,從始至終保持著清醒,自定北侯與沈淙洲離開宴席,她便使個眼色,吩咐黎英與黎傑去尋金不言。

兩人一路過去,發現金不言在新房裏與新娘子說話,鄧嘉毓護妻心切,又不方便進去,寧肯在外面候著,也不願意去前面酒宴陪客。

黎傑笑道:“世子爺命小的到處尋大姑爺,沒想到大姑爺竟在這裏躲清閑。”他隔窗請示:“大小姐,前面宴席缺酒,世子吩咐小的來尋您。”

“喝醉可別打起來!”金不言對武將的臭德性極為了解,辭了新娘子出來,黎傑還在左右張望:“世子爺吩咐了,讓高媽媽在您身邊侍候著,怎不見她老人家,敢是躲懶去了?”

高媽媽從新房裏出來,劈手便給了他腦門一巴掌:“臭小子,又在編排老婆子壞話?”

高媽媽在明軒堂神威難測,動起手來連世子也只有討饒的份,何況黎傑。

他老老實實站著挨了她老人家兩巴掌,笑嘻嘻道:“世子爺還有件事兒想請大小姐幫忙。”

金不言笑道:“世子可是成親懂事了,居然都知道跟我客氣了。”

黎英壓低了聲音道:“世子大婚,全城轟動,他擔心蕓娘跟兩位小公子,想要請大小姐去照顧一二,方才怕少夫人多心,故而騙了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