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城南, 獨孤家剛剛經過一場大的變故,獨孤默回來才幾日功夫便泄漏了消息,還被抓走了。

獨孤夫人幾乎可以想象出長子未來的結局, 她被小兒子跟女兒扶回房, 半躺在床上默默流淚, 而獨孤睿與獨孤晴也正處於恐惶不安之時,外面有人敲響了大門。

家裏所有人不覺都繃緊了神經, 連獨孤夫人都猛然間坐了起來,顫抖著聲音問:“誰?”

老仆菜叔隔門相問,立刻來報:“夫人,是世子爺來了。”

金不語進來的時候, 獨孤夫人臉上還有淚痕, 不見了獨孤默她自然要問, 待聽說經過不由猜測:“這麽說,阿默很有可能被宮裏那位帶走了?”

獨孤夫人知道兒子回京經過, 當下流淚道:“連累了世子爺, 是我們的不是!至於我兒……”她心中難過, 也只能忍痛說:“他生在這家裏,命該如此, 犯不得旁人。”

金不語向她保證:“夫人不必著急,晚輩這就進宮,就算不是陛下帶走的人, 我也一定把人安全帶回來!”

獨孤夫人哽咽阻止:“世子千萬別去!我做母親的何嘗不想自己的兒子平平安安,可此事兇險, 已然帶累了世子, 怎可再陷世子於險境?”

金不語起身, 叮囑獨孤睿:“二公子照顧好夫人, 我去宮裏一趟。”

獨孤睿不知為何,在她溫和的聲音裏竟不再覺得惶恐,這個人雖然與他並不熟,可是她身上卻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不由應道:“我會照顧好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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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皇帝聽完幽州之事,掩蓋住自己聽八卦獲得的愉悅感,板著臉訓斥獨孤默:“真沒想到你走了一趟幽州倒學的伶牙利齒!”

六皇子在心中默默應和:對的,都是被定北侯世子給拐帶壞了。

獨孤默見皇帝神色有所松動,連忙恭恭敬敬道:“罪臣不敢!”

“你有什麽不敢的?都敢無赦令從幽州偷跑回來,倒是膽大包天得很!”

獨孤默:“……”

皇帝似乎也並非要追究他從幽州偷跑回來一事,轉而道:“大淵定國之時分封諸侯皆是有功之臣,尤其初代定北侯與太**祖有兄弟之誼,且姜氏歷代戍守北境門戶,為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但人心思變,況且這一代定北侯又並非姜氏,在北境經營二十年,九州百姓但知定北侯而不知有皇帝,聽說連北境許多官員也甘願聽從定北侯驅馳,只恐朕百年之後新帝難以壓制定北侯,便是北境之大患。”

六皇子忙道:“父皇春秋正盛,何出此言?”

獨孤默背後寒意漸起,心中暗道:原來皇帝對定北侯早有猜忌,只是礙著大淵與北狄的戰局不穩,這才一直按兵不動。直到此次北狄汗王被擒,北狄被重創,才覓得良機。

他深受牽連之苦,春風得意之時被皇權一腳踩進了泥地裏,沒想到終有一日世子也面臨被牽連的命運,她那樣神采飛揚的人物,凡事隨心不羈,怎能淪落入與他同樣的境地?

皇帝威嚴的聲音裏略帶感傷:“歷代帝王但為身後事籌謀不夠,難免為後代子孫留下禍患,動搖江山國本。朕最近總在想一件事情,如何將這江山安安穩穩交到儲君手裏。”他低頭注視著地上跪著的兩人,緩緩道:“獨孤玉衡一心為國,想革除官場積弊,無奈犯了眾怒,朕不得不將他拘禁入大牢。獨孤默,你可曾怨過朕?”

“罪臣不敢!”

或許是自小受其父影響,獨孤玉衡出事之後,獨孤默對皇帝與朝廷乃至官場有說不出的失望,他自小讀的聖賢之書,所識之人皆滿嘴聖人之語,冠冕堂皇天下為公,可是當觸及他們真正的利益,這些人竟無所不用其極,構陷他們父子無所不用其極。

回想起來,他父親身上有一種難得的書生意氣,哪怕深居牢房也不改初衷,不是忠於皇帝或者朝廷,而是真正的心系天下與百姓。

“不是不怨,而是不敢怨是吧?”皇帝輕嘆道:“你還年輕,總以為世間之事非黑即白,還沾染了你父親的一身習氣,以為朝廷之中,只要是好事便能辦成,卻不想其中又有多少人在背後想盡了辦法阻撓。”

殿外忽有小黃門來報:“陛下,定北侯世子在宮門外求見。”

皇帝了然一笑:“他倒來得很快,獨孤默,你也是世子帶進京的吧?不必著急否認,待朕來看看他來了如何辯解。”

帝王面色忽轉冷硬,方才那點溫情消失不見,連聲音也無情似刀:“獨孤默,你若是真想救你父親一命,便與六皇子同往幽州,搜集定北侯不法之事的罪證來換取你父親一命。”為了讓他死心塌地的效命,難得補了一句:“若非朕見機得快,將你父親下了大牢,恐怕他早已人頭落地,不知命喪誰手了。”

那是獨孤默頭一次認識到,原來當一個國家運轉起來,所有人都瘋狂向著一個方向使力,就算是皇帝也難拗眾人之意,這件事情有多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