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蘇溱溱還記得那一年, 她失身於班主,萬念俱灰,後來破罐子破摔, 像狗一樣的討好班主, 以期生活的好些。後來與表哥重逢純屬意外, 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用盡一切辦法要把他留在身邊, 卻早與少時的情份無關。

可她到底成功了,不但一舉得男,還成功奪寵,讓姜嫻郁郁而終。

然而有些事情, 她咬緊牙關深埋在心裏二十多年, 哪怕腐爛發臭也從來不曾告訴任何一個人, 這些年卻從來不曾忘卻——那便是在跟表哥之前她隱隱已經察覺自己有可能懷孕了。

後來果然驗證了這一點。

那時候戲班子一路北上,她已經登台唱戲, 加上扮相甜美, 每路過一處城鎮便會停下來唱幾日。而她也習慣了白天在戲台上唱, 晚上還要侍候班主的日子。

甚至因為班主對她的偏疼,讓她在戲班的日子也漸漸好過起來, 不再挨打,也能得到一點零碎賞銀買點女兒家喜歡的小東西。

她以為這輩子就要在戲班裏蹉跎一世了,有天晨起幹嘔, 算算日子才驚覺已經許久未曾換洗,甚至還暗暗竊喜, 還想象過告訴班主之後母憑子貴, 此後不再挨打受氣, 也算是熬出頭了。

誰知她還未來得及告之班主, 便收到有人遞來的紙條,熟悉的字體讓她渾身發冷,繼而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上冒——那是闊別多年的表哥金守忠的字體!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金守忠帶人巡防,路過易州被當地官員迎入城內歇息,在街市間驚鴻一瞥見到了從戲班驢車上下來的自己,但他當時身邊陪同人員眾多,分**身乏術,只能派親衛前去確認。

他軍務在身,且身邊隨從眾多,確認了她便是自己要找的人,也並沒有停下腳步,只安排人與班主接洽,以請他們前往幽州唱戲為名,先把人弄回幽州再做考量。

後來在萬府的壽宴之上重逢,一個在台上一個在台下,地位猶如天壤之別,蘇溱溱卻激動的幾乎要發抖。

她不在意金守忠得娶高門,也不在意他的正室原配是誰,只要他能將自己從戲班子裏帶出去,前幾日她還覺得自己此後能坐穩戲班老板娘的位子,沒過多久卻改了主意。

比起班主的女人,顯然侯府才是她最好的歸處。

兩人秘密在萬家客房相見,金守忠原本便喝了點酒,再加上蘇溱溱淚眼朦朧刻意引誘,朝思暮想的姑娘便在眼前,他如何還把持得住?

蘇溱溱太了解金守忠了,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他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對少年時代的那點情份依然心懷憧憬,可自己經過現實的數年磋磨,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少女了。

男女情愛,不過鏡花水月,只有富貴財帛才能打動人心。

她嘴上說著再見表哥一面便死也心甘,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話有多假。

能讓她在戲班子裏活下來的,從來不是什麽早已四散天涯的表哥那縹緲的諾言,而是她的不甘。

不甘自己生的美麗卻淪落塵泥!

後來她如願進入侯府,意外發現表哥並不計較她的失節,依然待她如珠如寶,甚至還為此而冷落正室夫人,蘇溱溱戰戰兢兢等著對方找她的麻煩,後來發現完全是多慮了。

出身將門的侯府二小姐自有她的傲氣,一旦確定丈夫的心意便掉頭而去,君既無心我便休,根本不屑於在後宅算計妾室。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夫人對表哥不聞不問,表哥反而還會偶爾過問幾句夫人的事情,仿佛還有幾分放不下的樣子。

她早已不是當年天真單純眼裏只有表哥的少女了,對男女之事也看得透徹。

金不畏一落地,蘇溱溱還是從那雙熟悉的眉毛與耳朵之上瞧出了端倪,還有他後背與班主相同位置的胎記,只能暗暗祈禱兒子的模樣隨她。

她用舊情綁住了金守忠,用“早產”的長子來吸引男人的注意力,賭的便是金守忠並沒有細細打量過班主的長相。

班主當年也是唱戲發家,模樣自然也不算差,只是後來年紀不小又壞了嗓子,才拿出積蓄組了個戲班子,且自從不能登台之後便不必在飲食上顧忌,便放開了喝酒吃肉,汙糟邋遢,肥胖油膩,常年身上一股酒臭味兒,常人難近,更何況身為侯爺的金守忠,想來對這個男人惡心之極,哪有心情端詳。

萬家老夫人壽宴之後,戲班便被金守忠派人驅逐出幽州,甚至在前往檀州的路上遇上了山匪,戲班無一人幸免。

蘇溱溱不敢想到底是真的遇上了山匪,還是金守忠動的手腳,只是打從心底裏松了一口氣。

——她果然賭贏了!

男人吃起醋來沒道理,況且當她被金守忠摟在懷裏,訴說數年間在戲班子裏吃過的苦,每每如次便要表演一回求死,過得兩月花點錢請個大夫來說懷孕了,為著肚裏的孩子金守忠也要好好看護這苦命情深的表妹,只當她情緒不穩導致孩子早產,哪裏會想到入府之前她便早已經珠胎暗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