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金不畏就著燭光抱著銅鏡照了一個晚上, 他的兩名小廝寶硯與寶墨悄悄議論。

寶硯:“大公子這是怎麽啦?”

寶墨:“難道有了意中人?”

寶硯:“胡說,營裏也沒妙齡女郎,怎麽突然之間就愛上了鏡子?”

兩人收拾完房間, 替他鋪好被褥, 出來之後守在門外小聲議論, 直到聽到房裏大公子喚人,才齊齊進去。

金不畏皺著眉頭, 對小廝很是不滿:“這銅鏡怎麽回事?多久沒磨過了?你們兩個是怎麽做事的,連這些小事都做不好。”

他若是見識過金不語的小廝整理內務的能力,大概就不會對自己的貼身小廝有此評語了。

兩人齊齊認錯:“公子息怒!明日小的們就去找人打磨。”

金不畏對外時常端著一張禮賢下士的面孔,看起來是個脾氣不錯的年輕公子, 可事實上只有他身邊侍候的人才知道這位公子有多難侍候, 凡事挑剔愛擺架子, 不知道的還當他是侯府世子呢。

他脾氣發完了,扭頭湊近了燭光再細細打量自己, 問兩名小廝:“父親的眉毛是不是比較濃?”

定北侯金守忠長的濃眉大眼, 但很奇怪的是兩個女人一串孩子竟然沒有人繼承他的長相。

金不言更像姜嫻, 而金不語的模樣卻有四五分隨了舅舅,眉眼生花笑起來更是風流俊俏, 極是招風引蝶,只要世子不開口,模樣還是很具有欺騙性的。

蘇溱溱的孩子裏最像她的是金不棄, 簡直是她少女時代的翻版,而雙胞胎金不離卻與妹妹長的一點也不像, 皮膚微黑泛紅, 還有個大鼻頭, 據說這是遺傳了他那個賭鬼外祖父的鼻子。

反而是金不畏與妹妹金不棄膚色相近, 都是白皮膚,只是沒有妹妹那般楚楚秀麗,眉毛略淡,五官周正,隱隱有兩分蘇溱溱的影子。

寶硯誇道:“侯爺的眉毛濃黑威武,極有氣勢,每次見到侯爺訓話,兩彎眉毛蹙起,小的腿肚子都要打彎。”

大公子以親爹定北侯為傲,他原意只是誇誇定北侯討公子開心,哪知道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蹄上,大公子的臉色陰的能滴下水,不滿的對著鏡子照他那一雙疏淡的眉毛,也不知道在糾結什麽。

“滾吧。”金不畏越打量越回想家中兄弟姐妹的模樣,再回想父母的長相,心裏越沒底——真不會讓金不語給說中了吧?

他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凡事都怕深究,尤其長相這種事情,不細細打量便不覺得有什麽,越打量越覺得有問題,最後他泄氣的將銅鏡倒扣在桌子上,破口大罵:“金不語個王八蛋!”

好端端的居然讓他懷疑起了自己的父母,簡直該死!

他覺得這是金不語在故意誤導他往歪處想,可是次日見到金守忠,她的話不期然的浮上心頭:“大哥難道就從來沒有細細觀察過自己的五官長相,與父親可有幾分相似之處?”

“大哥難道就從來沒有細細觀察過自己的五官長相,與父親可有幾分相似之處?”

“……”

一遍又一遍,在他的心頭響起。

金守忠與幾名將軍在議事,討論各州巡防之事,他敬陪末座聽教,卻不由自主盯著親爹的五官出了神。

人真是很奇怪,平日司空見慣的事情都不往心裏去,真要用心研究才會發現——咦親爹居然長這樣?

金守忠高個寬肩,年輕時候經歷過不少艱難的日子,中年之後的五官也並沒有柔軟的跡象,反而因為常年掌兵,眉間有深深的川字紋,不痛快的時候濃眉擰在一處,瞧著有幾分淩厲陰鷙。

他的身高不及父親,連肩寬也及不上,整個人跟金守忠比起來更像縮水了,單薄許多,多少有些弱氣。

金不畏安慰自己——我這是遺傳自親娘的樣貌身材,跟親爹不大像也正常。

但是他回想親娘新月般的纖細秀眉,與自己疏淡松散好像被哪個不負責任的畫匠隨手左右各塗了兩筆的眉毛大為不同。

金不畏坐了一早上,對侯爺的安排一個字都沒聽進耳朵裏,腦子裏就跟魔咒似的回響著金不語的那句話。

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在飯堂的角落裏堵到金不語,滿臉煩躁:“你昨天的話是什麽意思?”

世子爺旁邊正坐著宿全,大塊頭眼巴巴盯著她碗裏的肥肉片子出神,結果被金不畏擾了吃飯的興致,她比對方更煩躁,將碗推給宿全,笑的不懷好意:“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金不畏緊盯著她:“你敢把昨晚那句話講給父親聽嗎?”

金不語嘲弄的看著他:“金大公子!”她刻意咬重了“金”字:“我要是你呢,就把昨天那句話死死咽回肚裏去,就當沒聽到。你是覺得父親他老人家沒注意到,你是想好心提醒一下他呢,還是想認祖歸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