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金不言和離之後的第一個除夕獨自居於別院, 吩咐了廚房整治酒菜,不顧寒冬冷月坐在亭子裏獨酌。

她的貼身丫環紅梅怕她觸景傷情,便寬慰道:“算著時辰, 侯府的宴席也快散了。昨兒世子還讓人捎話過來, 說是讓小姐晚點開宴, 他一準兒過來陪您。您可少喝著點,別等世子過來您已經醉了。”

沒想到不來則已, 一來還是三個。

金不語帶著沈淙洲與鄧嘉毓進門,先奉上自己的新年禮物,是幽州城內一家銀樓新出的整副頭面,步搖之上的蝶翼與觸須顫顫微微, 作工精巧別致, 也不知道從哪新挖來的銀匠。

女人都愛首飾, 金不言和離之後頭一回收到如此隆重的禮物,當即開顏:“你自己手裏也不寬裕, 瞎折騰什麽呀?”

金不語湊近了替她插上金步搖, 腆著臉哄她開心:“姐姐還不知道, 銀子到了我手裏就沒數,不花在姐姐身上, 也不定就便宜了外面哪位小娘子。”余光瞥見沈淙洲欲言又止,知道他訓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能舉手投降:“我不說了好吧, 大過年的沈大哥你可一定要說些吉祥話兒!”

金不言撐不住笑了:“你就欺負淙洲老實吧。”

鄧嘉毓熟知沈淙洲的個性,也常覺得奇怪, 他這人對別人話少, 唯獨遇上侯府世子便格外話多, 管頭管腳恨不得化身世子親爹——世子親爹都沒他管的那麽多。

他接過小廝拿著的盒子, 從盒子裏拿出兩本字貼送上:“我想著天氣寒冷,大小姐不願意出門,便淘了兩本字貼送過來,也好消磨時間。”

金不言接過字貼,頓時喜笑顏開:“木大師的字貼?”

這可是千金難換的好東西。

她婚後瑣事纏身,前婆婆竇卓夫人性子苛刻,老想揪著兒媳婦立規矩,再加上丈夫不省心,娘家除了個舉步維艱的弟弟也無可指望,便將婚前那些閑情都撂開了。沒想到和離之後住在別院裏反而無事可幹,沒有了需要服侍的婆母與煩人自大的丈夫,終於將從前那些愛好都漸漸撿了起來,近來書啊畫啊也翻的多了,心情漸暢。

金不語在旁吃醋不已,總覺得這個鄧嘉毓瞧著溫和守禮,君子如玉,沒想到長姐和離沒幾天,他便上趕著獻殷勤,過年送的禮物還比自己討喜,頓時說話都泛著酸味兒:“什麽木大師水大師的,姐姐整日呆在別院裏,已經夠靜了,還練什麽字貼啊?不如過幾日我帶你去騎馬打獵?”

鄧嘉毓敏銳的察覺到了世子對他的不喜,但就算是不討世子歡喜,他也不願意再退縮,當下溫聲道:“大小姐若是想去騎馬,我也可以陪你去的。”

金不語如今看哪個覬覦長姐的男人都不懷好意,除了沈淙洲這種知根知底自小養在家裏的可堪托付,其余的誰知道都懷著什麽鬼胎,當下對著鄧嘉毓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可從來沒聽鄧利雲提過鄧二公子騎射功夫了得的。”

稱呼立刻就從“鄧家二哥”除為了“鄧二公子”。

金不言輕拍了她一記:“淘氣!你整日不學無術,書不好好讀,我可聽說你天天□□往外跑的,連木大師都不知道,打什麽獵?”

金不語委屈至極:“大姐姐,你向著誰說話呢?”

鄧嘉毓低頭輕笑,復又道:“世子率性天真,武將不大喜歡這些東西也正常。”

沈淙洲亦笑:“你們府上的小公子有多不喜歡讀書,我們家的世子就有多不喜歡讀書。”

兩人相對苦笑,都對日常訓弟深有同感。

金不語不高興了:“罷了罷了,我今兒是來錯了,你們合起夥的笑話我?”忽想起上次半夜送人,發現門口沈淙洲的車,頓時恍然大悟:“……不對,這些日子我沒來過,沈大哥你時常帶著鄧二公子來別院拜訪姐姐?”

鄧嘉毓還當她知道,不過自從聽說金不言的婚事還是世子設法破壞,一力堅持要和離,救了她從竇家的火坑裏出來,就算世子對他再冷嘲熱諷都不覺得難堪,反而還十分感激她挺身而出為長姐主持公道。

當下深揖一禮,解釋道:“世子別誤會,我與大小姐數年前便相識。只是後來造化弄人,府上為大小姐定了竇家的婚事,為著避閑才不再來往。”

金不語驚呆了:“所以……”所以長姐當年是有意中人卻不能違抗父命才嫁到了竇家?

什麽時候的事情?

她竟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鄧利雲時常吐槽他次兄不解風情,房裏侍候的丫環都粗粗笨笨,只會幹點粗活,做不來紅袖添香的事兒不說,就連鄧夫人多次要為他說親都被他推拒了,搞半天他是心有所屬?

鄧利雲還時常說他二哥讀書讀傻了,不知道紅袖添香的妙處。

如今看來這位老哥哪裏是讀書讀傻了,分明是心裏有位白月光,不巧這白月光還是她嫡親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