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驚夢

接下來,一連幾日,秦夫人都沒再提過要月芙再嫁的事。

而家裏的其他人,從沈士槐到沈月蓉,也都恢復作往常的模樣,似乎沒有任何異樣。

可月芙的心裏,卻一天比一天不踏實。

……

“阿芙,發生了這樣的事,誰能料到!幸好崔郎將及時讓人將這裏封起來了,否則,還不知要如何收場……”

朦朧中,月芙聽見了秦夫人帶著難過和無奈的聲音。

她努力撥開遮蔽在眼前的雲霧,發現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夢裏那座陌生森然的院落。

那一張張冷漠的面孔,好像一下子生動起來了。

“簡直令人不齒!”是父親沈士槐憤怒而顫抖的聲音,“你現在這副模樣,還怎麽對得起你祖母和母親!往後要讓旁人怎麽看我們!”

經父親這樣一說,月芙才忽然驚覺,自己正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而身邊站著的,是同樣衣衫不整的崔賀樟。

崔賀樟的模樣,簡直與她那一日在太極宮中見過的荒唐情形一模一樣!

月芙驚恐地睜大眼,望著眼前的幾人,只覺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崔郎將,我家大娘雖已不是閨閣少女,可到底也是正經的娘子,總不能就這樣不清不白的……”

崔賀樟笑了笑,才開口說了一句“那是自然”,便有個二十五六歲的娘子怒氣沖沖地破門而入,一巴掌打在月芙的臉上。

抹了鮮紅蔻丹的指甲從眼前一下劃過,在臉上留下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月芙想大聲尖叫,卻發現自己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幾張可怖的臉孔,在眼前飄來蕩去。

“崔賀樟,你敢將她納進府中試試,我定不會讓你好過!”

“夫人莫急,她自然不會妨礙夫人的位置,夫人想想,咱們家裏,不是還空著一個位置嗎?”

“哼,我道你哪裏的孝心,忽然要替父親再娶,原來早打了這個主意!”

那婦人的怒火似乎稍稍平息了一些,可聽在月芙的耳中,卻如平地驚雷一般,猛然炸響。

……

“我不要!”

昏暗的黎明,月芙驚叫一聲,猛地從夢中驚醒。

“娘子!”素秋披著衣服匆匆進屋,坐到她的床邊,將她扶起來。

月芙一手撐在床沿,緊緊地攥著錦被的一角,一手捂著不斷起伏的胸口,好像受了巨大的驚嚇。

她的額頭和後背都已被汗水濕透了,秋日的寒意很快滲透進來,令她在一陣冷一陣熱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娘子快擦擦汗,別再凍出毛病來。”素秋從外面捧了一碗溫在爐子上的溫熱茶湯來,讓月芙喝了兩口,又拿了塊巾帕來替她擦汗,“方才,可是又做噩夢了?”

月芙點點頭,捧著茶湯飲了兩口,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幹得有些腫痛,連吞咽都覺得難受。

方才夢裏的場景依然十分清晰地印刻在腦海裏,令她的額頭止不住地刺痛。

已經連續好幾個夜晚,她總是做著一個連續的夢,似乎是從前那個夢境,忽然由模糊變得清晰,要將許多事一下子灌進她的腦海裏。

短短的幾天,似乎已經將往後的幾年飛快看過了一遍。

原本不過一場夢,沒人會當真,只是裏頭發生的事,令人匪夷所思的同時,又真實得毛骨悚然,使她不得不產生懷疑。

“這可怎麽好?”素秋將茶碗拿走,換了溫水來,滿心滿眼的擔憂,“莫不是這幾日,沖撞了什麽東西?娘子,要不,咱們再尋個日子,到廟裏去拜一拜,可好?”

月芙先是點頭,咳了一聲,又是搖頭。

噩夢雖讓她夜不能寐,可她總覺得,這夢境,是在提醒著她即將發生的事。

夢裏,她先是被崔賀樟欺辱,又被父親和繼母逼著嫁進定遠侯府,成了崔汲的繼室夫人。

崔汲是半截身子已入土的人,成婚不過半個月,便一命嗚呼。

按規矩,當守孝三年。

可這三年裏,她每一日都在遭受著折磨。

身為名義上的“繼母”,她被“繼子”崔賀樟肆意玩弄,被“兒媳”侯氏斥罵侮辱。

崔賀樟陰晴不定的乖張脾氣,侯夫人咄咄逼人的辱罵,還有家人的無視,甚至是整個長安城,來自無數陌生人的嘲笑、議論……

一切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恐懼無比。

……

天還未亮,月芙呆坐在床沿,出神不已。

她忽然想起,在閨中閑來無事時,讀過的民間傳奇輯錄,便常用夢見前塵往事的橋段。

她過去雖不信怪力亂神之說,可這短短兩個多月,又的確越來越清楚地明白了,她的家人,並不像自己曾經以為的那樣可靠。

若只是一場荒唐的夢,自然最好。若不是,等著她的,便是死路一條。

她必須未雨綢繆,替自己找出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