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主

月芙沒有猜錯,一切快得出人意料。

第二日,梁國公府便迎來了那位“貴人”。

清道二人,青衣六人,偏扇、團扇、方扇各十六,行障、坐障、厭翟……儼然是一套備齊了的公主儀仗。

這樣的陣仗,不但驚得梁國公府全府上下趕忙迎接,連四周的鄰裏百姓也都被吸引了目光,紛紛駐足觀看。

來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女郎,細腰闊裾,蜀花金釧,面目秀麗,優雅矜貴,在一群仆從的簇擁下款款走近。

竟是今上嫡女,與東宮太子一母同胞的鹹宜公主趙襄兒。

今上與發妻王氏感情甚篤,共誕育兩子一女,便是東宮太子趙懷憫、鹹宜公主趙襄兒和八王趙恒。

王氏未待聖上登基,便已早逝,聖上追封其為皇後,自登基至今數年,始終未再立後,對王皇後的子女更是愛之甚深。

“貴主?”趙夫人認出來人,驚了一驚,不知公主為何忽然登門,忙行了禮,親自上前將人往府中引。

“姑母不必多禮,今日是我叨擾。”

這一聲“姑母”,令趙夫人受寵若驚。

論起來,趙夫人也是宗室出身,若按輩分,該是鹹宜公主的堂姑母。

只是,鹹宜公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趙夫人卻籍籍無名,連每年入宮參加宮宴,也是在老梁國公立功又過世以後,才漸漸多起來。

過去這麽多年裏,兩邊連話也未說過幾句,更別提叫這一聲“姑母”。

如此懸殊的地位,令人不禁懷疑公主的來意。

趙夫人小心翼翼,和身邊陪著的崔氏對視一眼,想問,卻都不敢開口。

只有杜燕則看到鹹宜公主時,沒有露出半點驚訝的表情,甚至還有幾分隱忍的緊張。

月芙就站在他的身邊,將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開始慢慢往下沉。

看來,那對耳墜的主人,就是鹹宜公主了。

果然,才進屋,趙襄兒便像想起了什麽,轉過身仔細打量梁國公府的眾人。

一雙描畫精致的美目在眾人身上一一掠過,最後,停在杜燕則的身上。

“杜郎。”她露出笑容,親昵地喊了一聲,“站那麽遠做什麽?我今日就是來見你的。”

話音落下,屋裏的人皆呆了一呆,同時望向杜燕則。

杜燕則下意識往身邊看。

月芙面色平靜,低垂著眼,看不清表情。

“二郎,愣著做什麽?快來給貴主見禮呀。”趙夫人第一個反應過來。

杜燕則緊抿著唇,臉色有幾分晦暗,慢慢走上前去,拱手行禮:“貴主言重,臣何德何能,令貴主親自登門。”

“二郎何必自謙?你救了我,我本該親自登門道謝。”趙襄兒說著,目光流轉,落在他身後的月芙身上,“這一個便是沈娘子了?”

她說話的時候,已經端坐到榻上,正接了侍女奉上的茶盞輕啜,茶湯升騰出一陣熱霧,在盛夏天裏突兀不已。

月芙覺得眼前好像被那一團熱霧蒙住了,什麽都看不真切。

“貴主慧眼。”她上前一步,緩緩行禮。

趙襄兒定定地打量她,隨即慢悠悠道:“恰好我有一問,想請教娘子,此番我離京途中,偶遇杜郎,他救了我一命,我欲報恩,可金銀財帛未□□俗,亦不能表我感激之心,不知娘子以為,我當如何報答才好?”

這話落在旁人耳中,也許並無不妥。可月芙腦海裏閃過的,卻是昨夜的那一對耳墜,和過去兩個月裏,杜燕則寫過的僅有的一封信。

她望著一旁的杜燕則,沉默不語。

這話,她無法回答。

這時,趙夫人到底沒忍住,問了出來:“敢問貴主,方才說二郎救了貴主,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

“原來杜郎還未曾告訴姑母。”

鹹宜公主的目光深深看著杜燕則,慢慢將路上的事向眾人道來。

原來,杜燕則從南方歸來時,取道東都洛陽,欲查閱存於此處的歷代淮水水系圖和水文典籍。

其時,聖人才新賜了趙襄兒一座洛陽的園子,趙襄兒便帶著幾位京中的公子貴女到洛陽遊玩。

某日,趙襄兒自芳華苑騎馬而歸,踏過洛水之畔時,因路面濕滑,馬蹄不穩,一下落進水中。

恰遇杜燕則自皇城府衙而出,經星津橋離去。

見公主落水,他想也沒想,直接投入水中,和眾侍衛一道,將人救了上來。

公主安然無恙,倒是杜燕則,因替公主擋去水中沖湧的亂石異物,後背受了不輕的傷。

接下來的事,順理成章。

趙襄兒心中有愧,又感激不已,便留在洛陽,請了奉禦為杜燕則診治,每日噓寒問暖,親自照料,整整一個多月,直至他的傷痊愈,才和他一道回了長安。

兩個月,年輕男女朝夕相對,實在引人遐想。

一旁的崔氏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將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月芙的身上:“如此聽來,二郎的確與公主頗有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