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繞過白玉翡翠百鳥朝鳳的檀木屏風,朦朧的水墨青紗帳裏,傳來幾聲咳嗽,蘇寄雲撐著身子,艱難地坐起來,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松了一口氣,漸漸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她表情一驚,掀開被子欲要下床,卻腿彎一軟,渾身無力地摔倒在床邊。

聽到室內傳來的動靜,阿碧快步走進來,看到她趴在地上,沖外面喊了聲:“姑娘醒了,快去稟告表公子。”

然後快步走近,將人扶起來,露出疼惜的表情,“姑娘怎麽起來了,大夫說你還需要靜養。”

蘇寄雲握著她的手,露出擔憂的神色,“阿碧,陸姑娘呢?”

阿碧把她扶上床,扯過被子蓋上,擰著眉道:“姑娘擔心她做什麽,這種窮苦人家的人,命硬著呢!”

蘇寄雲靠在軟枕上,咳嗽一聲,表情自責道:“你這張嘴莫要麽刻薄,這次是我不好,不小心拉著陸姑娘落水的。”

阿碧倒了杯溫水,伺候著她慢慢喝下去,蹙眉厭惡道:“姑娘理這種貧賤的女子做什麽,若不是她堅持,您也不會去河邊。”

蘇寄雲揉了揉額頭,開口想要說些什麽,門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牧華卿繞過屏風走進來,大步流星地走到床邊,表情關切道:“表妹終於醒了,你這次可真是嚇死我了。”

她用帕子掩唇咳嗽一聲,聲音沙啞虛弱,“是寄雲不好,累的表哥擔心了。”

牧華卿握住她的手,“你辭別姨父姨母,孤身一人來襄州,身為你表哥,我理當照顧好你。”

蘇寄雲抽回手,“表哥,陸姑娘有無大礙?”

牧華卿:“我救了你後,著急回府為你請大夫,沒注意,但後來有人將她救上來了。”

蘇寄雲猛地擡頭,不可置信道:“所以你們都沒救陸姑娘?”

牧華卿:“你的安危更重要。”

冬日衣服厚重,他只能救一個人,麽毋庸置疑,定然是性子柔弱、自己的親表妹寄雲。之後,他本想讓侍從去救女子,可上岸時寄雲昏迷不醒,他著急帶寄雲回府,便忘了河裏的女子。

後來想起,侍從說女子已被救起,他便沒有再關心。

淚水在眼睛裏打轉,蘇寄雲失望地看了他一眼,淒惶道:“可全是因我拉了陸姑娘,她才落水的,都是我的錯,你們卻無人救她,我將來有何顏面再見陸姑娘?”

她一哭,牧華卿的心都軟了,忙安慰道:“位陸姑娘沒事,已經被人救上來,等會兒我便讓人備份禮,讓小廝送去賠罪,你別自責了。”

蘇寄雲淚眼朦朧,“可陸姑娘若是不肯原諒我,該怎麽辦?”

牧華卿拍了拍她削瘦的肩頭,“就讓人將禮備重一些,她若是還不肯原諒,你也不必紆尊降貴地去討好她。”

蘇寄雲臉色蒼白,揪著被褥搖頭,“陸姑娘為人聰慧,我是真心想和她交好,豈可自持身份。她若不肯原諒我,等我好了,我便親自上門賠罪道歉,直到她原諒。”

牧華卿嘆口氣,幫她撩起耳畔碎發,無可奈何道:“你總是這般心地善良,也不知女子,究竟有沒有你說的麽好。”

蘇寄雲眼睫顫了顫,表情有片刻的茫然,在落水之前,她或許是善良的,可落水後,她不禁懷疑自己,她真的善良嗎?

街上第一次見陸姑娘,晚她做了一個噩夢,夢裏陸姑娘站在湖邊,表情猙獰的將自己推下水,湖水漫過她的口鼻,種窒息感真實地像是曾經發生過一樣,她的肚子很疼,心中驚慌萬分,像是即將失去什麽東西一樣。

她渾身大汗地坐起來,驚恐地大口呼吸,捂著仿佛還在疼的小腹,最後歸結於只是一場噩夢。

昨日落水時,她看到旁邊的陸姑娘,又想起了個噩夢,便不受控制地伸手拉住了她。

水裏的事情,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溺水的恐懼,以及河水的冰冷刺骨。

蘇寄雲用力地掐住自己的手,無聲地落下淚。她真是一個虛偽惡毒的人,竟只因一個噩夢,便拉了陸姑娘一起下水。

這場雪,落到傍晚便停了,天光暗了下來,一群麻雀從雜草叢中鉆出來,蹦蹦跳跳地立在落滿白雪的墻頭。寒風席卷著樹上的雪花,將天與地連接起來,院子裏很寂靜,連窗外梅花上雪落下來的沙沙聲都能聽見。

廊下的燈籠被點亮了,黯淡的光線落在雪地裏,映射著銀色的光芒。

姜聞音趿著鞋子下床,她剛才悶了一身汗,才醒來不敢大意,身上還裹著件外衫。

坐在窗下的軟榻上,她有些渾身無力,桌上有錦娘提前準備的蜜水,她一口飲盡,忍住臉頰上的癢意,沒有伸手去撓。

盤腿坐在軟塌上,看了眼旁邊安靜看書的美人姐姐,她吸了吸鼻子,想起昏睡之前想的事情,“姐姐下水救我,怎麽一點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