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秋實(12) 終章(下)

夜裏約莫是下過了一場小雨, 天又轉涼了些。

帝後的車輦停在大相國寺門前的時候,已有些許武臣在門前候著。星檀被皇帝接下來馬車,方又他送著往一旁的小庵裏去。

那小庵堂藏在熱鬧的市井之中, 並不打眼。朱門生白, 似已久未打理。只庵堂前種了顆桂樹,借著最後的秋風,還散出一縷清香。

星檀行到門前, 方將皇帝推攘了回去, “那邊還在等著陛下,陛下便進去相國寺吧。”

“真不用朕陪著你?”

星檀抿了抿唇, 搖頭道, “不必。阿檀與母親好好說會兒話。”

“也好。”皇帝擡手與她攏了攏那狐裘領子,這才喚著華瀾華泱來, 吩咐照看好人。而後轉身往相國寺中去了。

因得皇家出行,這條小道兒上的行人也早早被禁衛軍屏退開了。那庵堂的門,卻支開了一道兒小口子,裏頭的人, 似並不想問外頭的動靜。

進來小院,見一方大小的平地,卻種著各樣兒花草。只因快入了冬, 凋零了不少,唯剩得幾顆□□還殘留著些許花瓣兒。

婢子飛霞卻正從廚房裏出來, 手中還端著要做的活計,見得眼前的人,手中的盆碗已然端不太住,直往後頭退了退,方想起要作禮數, “是、是小姐…”

國公府中來了位表小姐,面貌與溫惠皇後相似,被立為新後的消息,早已滿城皆知。飛霞陪著夫人在這小庵堂裏清修,卻也只是聽聞,從未回去看過。只今日見得真人,方知哪裏來的什麽表小姐。

星檀只微微笑著頷首,問起她來:“母親呢?”

飛霞已忙垂眸下去:“夫人在佛堂,奴婢與小、不,不是。奴婢與皇後娘娘通傳。”

“不必了。我自己去看看她便好。”

華瀾華泱也止步在了院子裏,星檀往對面的佛堂裏看去,卻見一身佛袍,正跪在佛像前頭,似攆著佛珠正在誦經。她只緩緩走近了,卻不忍打擾,只留著一道兒長影投在蒲團一側,卻也驚動了正誦經的人。

只三年不見,母親頭發已全然花白,回眸過來時,星檀卻見她眉目比以往清淡了不少。

秦氏見得來人,驚得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她雖聽聞那些消息,卻不想是這樣的。

“阿…阿檀,回來了?”

星檀彎身下去,扶起她的手臂來。“母親起來再說話罷。”

母親似依舊有些不大敢信,目光微顫著,只將她上上下下打量著。“是、是我的阿檀。”

只說話之間,她雙手已被母親持得更緊了些,這回卻是她有些不大習慣。

“那桂月庵的大火…可傷著你哪裏了?那尋得的屍身…”

秦氏有些語結。那時聽得宮裏傳出來的消息,那焦屍二字似直將她命脈斬斷了去。那也曾是她抱著胸前奶過的女娃兒,火燒的灼熱之痛,便如燒在她心口一般。

她不過是想替幺女兒謀求多些。阿檀得老太太喜歡,又有皇室眷顧,她從來未曾擔心過她的前程。可怎知道呢?

星檀搖著頭,“那該只是尋錯了人。母親放心,並未傷到哪裏。”

血脈相連,只三年過去,母親也在此清修贖罪,至於那些過往,她早已無暇怨恨,如今便不提也罷。

秦氏卻凜然一笑,方又將她的手拉緊了幾分,“我都看到了,阿檀。”

“看到什麽?母親?”

“安徽地藏菩薩道場的平安符;還有阿檀親手畫的小畫。每年我生辰,從阿檀七歲到十七歲,不曾斷過…”秦氏已難以掩住眼淚,只由得那珠子一顆顆往下掉。

“那些,都被月悠收在房裏。若不是皇帝將她放出冷宮,為了迎她回府,我讓人清點她的屋子,到如今許還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用心…是我愧對了我的好女兒。”

星檀卻也有些驚訝。自五歲被誣陷打翻白玉觀音那回,她也知道月悠行徑不端。可她那時身在江南,月悠在母親膝下享盡寵溺,卻不想連同母親也一並欺瞞了過去。

“都已是過去的事兒了。”她開口勸著人,卻想來月悠的下場,只將聲音拉低了些,“母親許還不知道,月悠後來神志已然不大清晰,又險些害國公府背負謀害皇室的罪名,如今已流放寧古塔了。”

秦氏聽得,怔了一怔。這三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與星檀贖罪;而月悠來探過她幾回,也全被她拒之門外。聽聞得這個消息,若說一絲心痛都沒有,那也是謊話。

母親的悵然,星檀看在眼裏。只扶著人往旁邊坐了下來。好半晌兒過去,方見母親深長吐出一口氣來,“好在,阿檀還在。”

星檀從小庵堂裏出來的時候,已是將近午時。大輦還備著一旁,皇帝卻已早早在門前等著了。

星檀方與母親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星檀勸及她回國公府中修佛,也好讓家裏人有個照應。母親卻說,這庵堂住著安靜。老天看她心誠,還了她一個女兒回來。她還念著月悠,不求她還能回京,但求她能平安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