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春芽(5) 道別(第2/3頁)
郡主靠在玉清茴肩頭,睡眼惺忪,似將將醒來,他只對她微微頷首。卻聽她開口道。
“承羽哥哥,我們到了?”
“還能再睡一會兒。天明的時候,才有渡船。”
她將自己撐了起來,尋來他身邊,緩緩拉起他的衣袖,“你會送我到哪兒?”
“就到這兒了。”
“然後呢?”
“然後郡主渡了江,對岸掛著江字牌的馬車,會送郡主去江南。”
“那你呢?”
“江羽…還得回去大營。”
“為什麽?”
“兩軍和談,翊王若知道了你的身份,與皇帝一樣不會放過你的。”
他冷笑了聲。“不會的。”他原還有話說,見得她眼裏泛著的月色,卻突然不忍打擾了。“離天明還有一段時日,江羽冒昧,能否再多陪陪郡主。”
“好。”星檀挪了挪身子,往馬車外去。玉清茴忙與她送來披風,護在肩頭。如那時還在皇宮一般,江羽伸出右臂與她作扶,將她送下來了馬車。
她手中緊著個馬奶袋子,並未讓他發覺。
方才她看過金大夫,金大夫說她小咳未愈,是余熱未清,還得多喝一段時日的藥湯才好。她卻讓清茴趁機從金大夫的藥箱裏,尋得那瓶麻沸露來。
拾若療傷的時候,吃過不少這個。能止疼,還能安眠…
承羽哥哥已行去了渭水畔邊,小公子的身形頎長,水波之間,乘著月色的袍角不時隨風揚起,一如在江南的往昔。
星檀碎著腳步靠近過去,她聞見他身上淡淡的藥香。在江南的時候,他身上嘗嘗都有這一抹藥香,琥珀夾著松木,清心怡人。反倒是來了京城,便就再也沒有了。
“倒春寒,可最冷了。星檀還記得那回開春宴。芍藥都開了,又生生被冷雨打了下來。”
江羽垂眸過來,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翹起的嘴角邊上,笑靨淡淡浮現。
原本遙不可及的人,此時看起來,卻親昵了許多。即便在江南的時候,他也不敢妄想,不過是看見她,便會偷偷地心悅。而如今,更是不能了。
他笑了笑:“那回有幸,陪郡主去了趟西湖。”
她也笑著:“那回祖母也在。承羽哥哥的飛花令行得好,祖母賞了好些百花酒喝。”
“郡主非要從我那兒討一口,酒量淺,不多時便醉了。”
“你還說!”
“我醉了可有說什麽胡話?祖母不肯說,當著那麽多人,定丟死人了。”
江羽笑著搖頭。那年小郡主喝醉了,憨態可愛。話說得不清不楚了,卻還念著自己丟了人。他只是頭一回見她哭,當著那麽多人,只好將她護去了角落。
她說她不討母親喜歡,還很想念遠在京城的阿兄…
他說,他可以作她的阿兄。
作什麽都行,只要她不哭。
想起來往事,他忽的有些不能放心:“郡主去到江南,不必再記掛於我。郡主便當,盛承羽早在六年前已經去了。”
“知道了麽?”他鄭重看向她眼裏。
“嗯。”她癟著嘴,似受了他的欺負。他對她從來不會如此說話,可今日是必須要說的。
不知不覺間,月亮的顏色淡了。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早春的杜鵑開始啼鳴,岸邊漁火亮起來幾盞。似在提醒著二人什麽。
“郡主該走了。去渡口尋吳家的渡船,江羽已幫你打點妥當。”
他說完,卻見她遞上那馬奶袋子。“承羽哥哥,我帶了些茶來,便當是別離酒吧。”
他抿著唇笑了笑。接過來那馬奶袋子,卻並未打算喝下。方才她在帳子裏宣了金大夫,他不放心,便尋金大夫問了問。卻見金大夫翻著藥箱急著在找什麽,說是藥箱裏的麻沸露不見了。
眼前的人瞳色漸漸渙散,他身上的藥香看來是起了作用。腰間的香囊和那馬奶袋子被他一同扔去了一旁,他將人接過來了懷裏。“郡主?”
“承羽哥哥,我們還沒喝別離酒。”
“已經喝過了,郡主。”生而寡憂的人,又怎麽知道如何給人下迷藥呢?人終是在他懷中昏沉了過去。
玉清茴候著馬車旁。星檀原與她說了些計劃,道是要阻止江羽回翊王大營的。可如今卻見得星檀被江羽抱回來了馬車上。
“江公公這是怎麽回事?”
江羽未曾擡眸,目光不忍從那張小臉上離開,卻只淡淡道,“我送你們去渡船。”
“……姐姐怎麽了?”玉清茴也跟去探了探星檀的額頭。
“聞了些迷藥。過了江,人便會醒了。”
“……”玉清茴這才知道,姐姐並未執拗得過江羽。而如今,她也不剩別的選擇了。
吳家渡船靠著岸邊,船上早早揚起了炊煙。漁家煙火,讓人忽覺幾分親切。江羽只先將人抱去了船艙,又與她裹上了方在車中用過的小褥。
幾縷陽光從窗間灑了進來,在她臉上投下一道光影。肌膚柔軟的輪廓在光影中,如白玉做的精靈,讓他不自覺伸手去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