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春芽(4) 交鋒(第2/4頁)

賀習章被他喊人來扛了出去。車門很快合上,馬也被一聲喝斥,穿過地上倒著的傷兵與屍體,駛開了。

車外戰場的火光漸漸地淡了,那些刀劍之響也被拋諸腦後。星檀這才發覺自己手腳早已冰涼,喉間幹癢著小咳起來。

“我們可以走了?”她看向清茴。

清茴頷首,讓她靠去了她的肩頭:“嗯,走了。”

天邊泛出一道魚肚白的時候,翊王剩余的大軍,方在渭水前停了下來。江羽命人紮好了營地,過來馬車旁接人下車。卻見得星檀早靠在玉清茴懷中睡著了。

他伸手想去抱人送回營帳,卻被玉清茴擋了擋。

“姐姐將將睡著,一會兒她醒了,清茴扶她回去。”

“……”江羽無聲答應,正要退下,卻又聽玉清茴問起。

“江公公若真是想要救我們,又何必帶姐姐來翊王軍營?她的身子,經不起這般戰亂。”

江羽駐足,“本只是讓她暫且養病,病好了,我自會想辦法送她離開。”說罷,他方繼續往營帳裏去,又吩咐小兵,往女眷的兩間帳子裏,多送了一爐炭火。

他卻有與翊王提過,將皇後從桂月庵接回來營中,好做籌碼。可那不過也是權宜之計。

聽聞她被自己牽連,受罰往桂月庵清修的消息,他便不能坐視不理。唯有將人先護下來,再走一步看一步。他只是忘記了算,她該全都知道了,他做過的那些事…

行回來她的營帳前,女子清脆一聲,卻打斷了他的思緒。那小尼湊來,與他遞來一碗茶水。

“恩人喝碗茶吧。”

這小尼心思單純,而他早就回不去了。母親與小妹用屍身將他擋在身下那一刻起,那些血,便如烙印一般刻在了他每一寸肌膚上。他接過茶碗來,只淡淡道了句多謝。

小尼面上泛起兩朵紅暈,到底正是豆蔻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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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檀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有些發暗。

金大夫正請了脈象,見她醒來,方和聲問候。“姑娘醒了?”

清茴過來扶著她起身,星檀方對金大夫道了謝。

“姑娘身子傷過元氣,著實不宜操勞了。喝了藥,還得多多休息。”

“嗯。有勞金大夫。拾若小師姐那邊,還得勞煩大夫多看看。”

金大夫是軍醫,方經得一場大戰,能來與她醫治想來已是不易了。她這方多提醒了一句,拾若傷也將將好,這一路顛簸又遇戰亂,也不知如何了。

金大夫笑著起了身,“姑娘放心,軍師已經囑咐過這些了。”

星檀這才放了心,待清茴送了金大夫出去。方起身來,用食吃藥。往江南是小半月的路程,待辦完了這件事兒,她便要上路了。自己的身子自然最是要緊。

北風吹散了陰雲,傍晚的時候,天邊泛起淡淡的橘黃。然而北風的陰寒,將春意早早掩蓋了過去。

用過了藥食,星檀扶著清茴行出來營帳,原是打算走動走動的,卻見得翊王亦在枯黃的草地上,幫著金大夫照料傷兵。

翊王自幼得姑母悉心庇佑,年幼便熟讀詩書,每每得先帝褒獎,都是誇他性子仁善,看來非虛。只是眼下損兵折將,營地裏搭起來的帳子寥寥數座,傷兵已住不下,在外養傷的該只是皮肉輕傷。

淩翊正包紮好了一個兵士,起身盥洗雙手,卻聽得一旁女子的聲音。

“殿下悲天憫人,又何必主戰?”

淩翊手中活計頓了頓,知道來人是星檀,“陸姑娘又想說什麽?”

“星檀只是替殿下不值。”

“從太子之事開始,皇家兄弟相殘,還曦公主芳華之年,亦被你們兄弟之爭牽連。原本都是骨肉至親,為了一個月悠,殿下如今賠上這些人的性命,值得麽?”

淩翊卻不緊不慢笑了笑,“除了月悠,還有皇位。太後亦是陸姑娘姑母,她也望著孤回去,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陸姑娘如今卻替他淩燁說話,看來還有余情?”

“星檀只是覺得,殿下並非眷戀權勢之人。若真登上了皇位,殿下便就開心了麽?”

淩翊忽有些遲疑。他兒時也曾問過母後,為何總要拿他與太子相比?皇位不是早就有太子皇兄繼承了麽?江山也總有三皇兄替大周守著。他本該專心他喜歡的詩詞歌賦,安然一生。

然而長大了些許,他方知道母後的不甘心。即便做了繼皇後,卻依舊無法替代元惠皇後。即便在後宮替皇家主事多年,她的兒子,卻只是一個普通的皇子。

所以他不能普通,可他沒有儲君的周全果決,也沒有三皇兄的英勇善伐。他唯有用得仁善,方能得父皇少許眷顧。

皇位,不過是為了爭而爭的。若非聽聞母親和月悠在京城的處境,他也不會聯動山匪,揭竿而起。

卻聽得星檀又道:

“星檀自幼與幺妹分離,可也是血肉嫡親,幺妹的性子,星檀比殿下知道得到底多些。殿下遠在西南,得知京城的消息,不過只是某些人的一面之詞。若有人是別有用心,想讓皇家兄弟反目,殿下豈不是受人蠱惑,為人刀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