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隆冬(19) 白綾

淩燁這一覺睡下, 便又是一天一夜。

夢中,他陪著阿檀回了趟江南,見過了江南陸府的那位老太太。老太太當面和顏悅色, 背著阿檀, 卻將他說道了一遍。

“你可沒好生待我的阿檀吧?”

“嗯。日後不會了。”他應著。

江南日子閑散,他陪著阿檀夕陽下在西湖泛舟,朝霞中看錢塘江大潮。阿檀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 他輕輕撫摸著那裏的動靜。小娃兒一下一下, 踢在他的掌心裏…

“這麽用勁兒,該是個小皇子!”阿檀彎著眉眼, 望了望他。

“嗯。”

“若是個小皇子, 阿檀還得替朕生個小公主。”

生得和她一樣的小公主,方好陪著他身邊。

可醒來的時候, 她們都不在了。

天色已然大亮,陽光充斥著整間寢殿。推開窗去,冷冽的氣息鉆入身體,讓夢中的溫存逐漸消失殆盡。

江蒙恩入來, 忙撿了件披風護來主子身上。卻被主子擡手擋了擋,“與朕更衣,傳膳養心殿。”

聽得主子打起了精神。江蒙恩自也放下幾分擔心。依著吩咐去辦了。

淩燁暗自撫上案上放著的那只檀木匣子, 垂眸靜靜打量。

“阿檀,你再等等朕。”

晌午天清氣朗, 張斯伯被宣來養心殿的時候,已是快要午時了。聽皇帝問起十二月初三前後後宮動靜,張斯伯自將昨夜連夜改好的供詞,呈了上去。

“十二月初三一早,奴才等人捉得個在疏影閣外頭徘徊的可疑小內侍。嚴刑拷問之下, 方將事情都交代了。那人連夜剛從宮外回來,正是與疏影閣裏那位陸家小姐,往信國公府中送了封信件。”

張斯伯再接著呈上了,十二月初三國公夫人的拜帖。

“陛下,這是承乾宮中尋來的。還請陛下過目。”

“施太醫的脈案中說,娘娘本身胎氣不穩,許正是被這拜帖沖撞。”

淩燁翻開那拜帖,卻見那拜帖中,信國公夫人因得陸月悠之事,處處怨責皇後。善妒、無情、不仁,那一字字映入眼簾,他心中氣息翻騰,難以壓制。不覺喉間泛著絲絲腥甜,又被他生生吞咽了下去。

他竟從來不曾知道她有一個這樣偏心的母親。然而陸月悠深處冷宮,何德何能送得出信件。

卻聽得張斯伯再道,“那小內侍之事,奴才當時已通報過娘娘。且娘小內侍身上的家徽,也送到了娘娘手上。”

他垂眸落在案上靜置著的那枚寧家家徽上。

“寧妃…”話從齒根之間嘶摩而出,“朕得去會會她。”

**

入了夜,淑儀宮中愈發冷清了幾分。自從玉妃帶著展旗皇後一去不返,東殿的內侍婢子們,便覺著整間淑儀宮,亦有幾分陰森森的。

寧妃坐在鏡前,正拿著支螺子黛描著眉。

見主子時不時地瘋笑,阿梨無奈試探了試探,“娘娘,天色遲了。不如早些就寢吧。陛下也不曾來過我們淑儀宮,娘娘又打扮給誰看?”

“給她看呀!我的好姐姐。”

“裕貴妃娘娘也好些日子未曾宣娘娘過去了。”

阿梨只覺主子這般,許是不會歇息的。自打皇後與玉妃都出了事,主子的神志便已有些不大清晰。阿梨只好問著,“要不,請方太醫再來與娘娘開一道兒安神湯吧。”

“不準請!”寧妃忽的瞪圓了眼,阿梨雖自幼伺候在她身邊,亦有些被嚇到了。

“我才不要吃那些苦藥!”

殿內忽的一陣冷風,多添了幾分陰森。寧妃害怕極了,一把往阿梨懷裏鉆。

“是她們回來了。阿梨。”

“快讓她們走!”

“寧妃是要讓誰走?”

房門猛地被人推了開來,門口的那人聲音沉著,比那冷風還冷。

寧妃認得來人,已然有些發了抖,直落落當著他面前跪了下來。

皇帝一身黑色狐裘,冠發精致,只一雙鷹眸中,清冷得駭人。她從不敢如此打量他的面色,若不是被鎮住,定然早早閃躲開去了。

男人卻彎腰下來,擡起她的下巴。“你方才說,要誰走?”

她顫抖著,看了看外頭,笑道,“您不知道啊,玉妃和皇後娘娘,夜夜都回來我這兒呢。”

男人手掌一揮,一個巴掌已落在她面上。

阿梨這才反應過來,來的是誰。除了皇帝,那身後還有內務府的張總管還有都領侍江公公。

阿梨扶起來主子,又忙在地上叩首:“陛下息怒,娘娘近日精神不大好。已經叫了方太醫來醫治過數回了,依舊不見成效。娘娘說的都是胡話,陛下莫當真。”

皇帝已行來殿內,房門被人從外合上了。

阿梨從未如此接近過龍威。自家主子雖是娘娘,可也不過是宮裏的一個擺設。阿梨再清楚不過了,比起陛下,主子更要討好的人,一直是裕貴妃娘娘。

可如今,裕貴妃娘娘似也將主子撇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