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隆冬(5) 初雪

任由得湖面已結了厚厚的一層冰, 枝頭也早早掛上了霧凇,今年的第一場大雪,卻遲遲不肯落下。

眼看著天色好了幾日, 內務府張羅起一年一度的冰嬉節, 與各宮各苑的主子們都報備過了,方喊著年輕體健的內侍與婢子們,在冰上戲耍表演。

戲冰刀, □□, 趕冰橇。多有奴才們技養,耍得漂亮的, 還能得主子們的厚賞。

長孫南玉與寧妃倚著湖邊看, 越近著,越是好看。二人都在京城裏長大, 相國寺腳下也有一片小湖,冬日裏結了冰,亦總有百姓們去嬉冰,二人自幼便結伴兒湊著熱鬧。

而宮中奴才們技多不壓身, 多有為了博主自一笑,暗自練了好些年數的。

不多時,長孫南玉便賞了三個金元寶下去。拍著掌, 直叫著那些奴才們,“再來一個。”

連日來, 長孫南玉心情大好,寧妃跟著面上亦有些光彩。

這後宮中的女人,名節可重要著。然而承乾宮的這陣子不大太平。承乾宮不太平,惠安宮裏便高興;惠安宮裏高興,寧妃的日子也跟著舒心。

還曦最是喜歡冰嬉節, 在羲和宮中養了整個月,身子將將好了,便拉著星檀來看看。

經得上次的事情,星檀帶還曦出門,自格外地小心了些。今日只尋了一處高亭,遠遠觀看,刻意與湖邊的熱鬧拉開了些許距離。

還曦靠著高亭欄邊鼓掌的模樣,甚是欣喜,星檀這才覺著,還曦的精神也恢復不錯,方覺著安心。

可如今邢姑姑身邊,空空的那個位置,總讓她有些悵然。

承乾宮大總管憑空消失,而皇帝下令讓東廠侍衛在宮中搜了整整一晚,卻也不見其人。此事在後宮中傳開,已多有議論。

宮人們爭相猜測:

江總管為什麽會消失?

一個內侍怎會連東廠的耳目都能躲得過?

皇帝陛下又與江總管起了什麽糾葛?

在皇帝面前,星檀早早便將此事與承乾宮撇清了。只與皇帝道,她久居養心殿不常出門,江公公臨行前,她也有許久未曾見過他人了。

皇帝那時話語平淡,聽不出來什麽異樣。然而星檀卻隱隱覺著,這連日來,皇帝在刻意冷著她…

她仍在走著神,耳旁還曦的笑聲卻不知何時停了。星檀這才看過去,原是冰面上的表演將將結束了一輪。小公主撐著欄杆,正捂嘴打著哈欠,眼看是累著了。

“公主該玩兒夠了?回去歇著吧。外頭風大,容易著涼的。”

星檀話剛落,還曦已依偎進來她懷裏。“都聽皇嫂的。”

人家的小妹,反似是親生的一般。她想起幼時,她也曾這樣帶著阿遙在國公府中觀賞豢養著的孔雀與小鹿。可不知是從何時起的,阿遙竟是恨著她的。

從高亭上下來,邢姑姑引著路,正往羲和宮去。悉悉索索的話語聲,卻從一旁假山後頭傳來。

“你不知道,那江公公,原是兩江總督盛家的遺子,聽聞還是翊王留在京城裏的奸細。”

“嬤嬤這話可蹊蹺。是真是假,可有來處?”

“假不了。陛下讓東廠查了一整夜呢。若非是緊要的人,跑了不就跑了?”

“這可晦氣。”

“還有更晦氣的。你不知道,咱們的皇後娘娘長在江南,與那盛家公子從小就是一對兒。早前幾月,二人還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你說說看,這背著陛下也不知做了什麽…”

“可江公公,不是太監麽?”

“誰知道是不是呢?再是太監,也能吃這個。”說話的是個年歲不長的嬤嬤,兩手的大拇指對著一勾。那聽著的小婢子頓時便臉紅了。

吃對食兒,在這後宮裏,可不常有麽。壽和宮的太後娘娘與安德厚公公,不就起了先例?

“啪”地一聲。

那嬤嬤忽被重重摑了個嘴巴,本還有些氣急了,見得面前來的是邢姑姑,腿上一軟,顫抖著跪去了地上。再擡眸見皇後也在,更是連皇後娘娘吉祥幾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你方那些話,是哪兒聽來的?”

聽邢姑姑冷冷問起,嬤嬤結結巴巴地,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早、早幾日,奴婢從阿婉哪兒聽來的…”

“阿婉是誰?”

“是司衣坊管金線的小宮女…”嬤嬤說完,已五體投地拜去地上,“求皇後娘娘繞了奴婢吧,奴婢嘴賤,奴婢知道錯了。”

星檀喊了邢姑姑過來,冷冷吩咐:“邢姑姑不必費自己的氣力。將人送去內務府,內務府自有懲治的法子。”

邢倩應聲,正要去辦了。卻聽得一把沙沉的聲線,從主子身後傳來。

“此事,讓江蒙恩去辦。”

眾人見是皇帝,忙一齊作禮。星檀亦與人福了一福,方見他面色不甚明朗。方那些汙言穢語,也不知他聽得了多少去。

江蒙恩讓人將那嬤嬤與婢子押下,正要親自送去內務府。他知道主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