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隆冬(4) 生疑

陸月悠忽的有些明白, 眼前皇帝冰冷的面色是為了什麽。

“那些話陛下也聽到了?”

“可真好。”

“陛下也沒想到吧?當年長姐可險些便…嫁去盛家了…”

她的下頜被皇帝的手掌碾住,骨頭幾近碎裂,疼痛讓後面的話含糊不清, 可她知道, 皇帝已經聽到了。

她笑了,那鷹眸中的鋒銳與熾火,在告訴她, 皇帝此時有多生氣。她不必再說什麽, 那顆種子已經種在了他心裏,自然會慢慢地發芽。

皇帝沉聲問著她:“詆毀皇後, 你可想過後果?”

她眨了眨眼。比起在冷宮孤獨終老, 還能有什麽更差的後果呢的?她未曾想過。

“陛下。”她強忍著下頜骨上的疼,重新將那枚戒指遞去他眼前, “您都忘了麽?”

“出征前日,是您讓人送來國公府上的。”

淩燁望著那枚戒指,冷笑了聲。

那曾是他五年的支撐與信念,可在生死大戰之前, 卻一瞬化為虛有。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曾被他拋入黃土,待大戰之後,卻在副將們的屍堆中重重新尋得, 獻祭的鮮血,和仇恨一起, 成了他全新的信念。

而眼前這個女人,可笑至極。

“這戒指,你一直戴著?”

“嗯。”陸月悠瘋狂地點著頭。

“與四皇弟定親,給他繡香囊,與他制糕點的時候, 也戴著?”

“……”陸月悠的眸子在顫動,兩顆水珠順著臉頰迅速地滾落。

淩燁見過幾回這般嘴臉,北疆那些漢人女子被胡人收買,來軍中送食打探軍情,落網之時,便也是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是麽?”他再問了一遍。

“月悠與翊王殿下沒什麽。指婚只是太後姑母的懿旨…”

話未完,捏著她的手掌一松,她失了支撐倒去了地上。

“陸月悠,你當朕是什麽?”

“你和太後幾句胡話,就想將朕蒙在鼓裏?”

“東廠、內務府,於你眼裏,可是形同虛設?”

“還是你已經薄情寡性到,你與翊王那些事情,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

陸月悠仰視著那張冰冷的臉,燭火將那下頜線條,襯托得愈發棱界分明。皇帝的面色似沉入了黑暗,寥寥的幾句話,卻直將她最後的希望,都碾碎成泥。

她爬去拽著他的袍角:

“陛下,您再看看阿遙。”

“小時候,您還記得小時候?”

“您不跟別人說話,只有阿遙。”

回應她的,卻只有額上遙遠而冰冷的聲線:

“朕的阿遙,已經死了。”

她擡眸望著那燭火照耀不到的黑暗之處,想去尋他的眸色,可什麽也看不到。

候著門邊的江總管卻問道,“陛下,該如何處置?”

“內務府有辦法。她以後,便不必再開口說話了。”

那把聲音落下的時候,陸月悠眼前最後一絲光線都消失了,她睜著眼,眼前卻是無盡的黑暗。

皇帝是什麽時候走的,她已然了無知覺,唯有子時的更鼓敲響的時候,她看到一把泛著白光的精致的匕首,緩緩伸來了她的嘴裏。

劇疼,鮮血,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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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宮出來時,星檀尚有些驚魂未定。盛家的事情已過去多年,她曾以為,盛家最後的獨苗都淪為閹奴,已是最後的結局了。可如今,不知又是誰,又要翻起多年前的舊賬。

“娘娘從裏頭出來,思慮便重了,江公公與娘娘說了什麽?”

聽得桂嬤嬤的話,星檀方回神過來。桂嬤嬤面上似有些擔憂,她方囑咐道,“今夜來這兒事兒,不能讓別人知道。”

“那是自然。”這點,桂嬤嬤早就很是清楚了。

星檀想,桂嬤嬤亦是知道江羽身份的,她便也不必過多囑咐。明日承乾宮中大總管失蹤的消息,若在宮中傳開了,她這個為人主子的,也只能作一問三不知。

只是當年盛府被抄家,男子為奴,女子為伎,承羽哥哥經得那些磨難,尚能留下性命,已是十分不易。她只希望,從這皇城出去之後,他能平平安安便好。

回來寢殿,已過了亥時。從內侍們口中得知皇帝尚未回來的時候,星檀卻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她原以為,已與他越走越近了。可如今方發覺,始終有些話、有些人,她無法開口與他說。

不多時,桂嬤嬤已伺候著熱水來梳洗。星檀原還養著身子,便就早早落了床榻。

平日裏若皇帝看奏折若太晚,她也是會先睡的。可今日寢殿內留著的那盞燭火,似一把烈火苗兒一般,炙烤著她,便怎麽也不能安眠了。

一夜輾轉,她都睡得不沉。每每半醒過來,身側的位置,卻總是空空如也。直到四更天的鼓聲響起,她方幹脆起了身。

桂嬤嬤聽得動靜,進來侍奉。星檀捉著人問起,“陛下可回來養心殿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