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秋雨(3) 為魔

清涼院建在水上, 沿著蜿蜒的竹橋,繞過竹林與花海,方見得一方小屋。

放作平常, 很難想象這是驛站替皇帝準備的別院。高*祖皇帝崇尚前朝素雅之美, 那時建造這別院的工匠,便就依著高*祖的審美建造而來。

別院不大,其余內侍與婢子便被西廠攔在了門外, 只留星檀孤身一人入了別院。

行到小屋門前, 星檀聽得裏頭禮部的人還在與皇帝說著話。

深沉的聲線緩緩傳來:“皇後進來吧。”

許是這一身重彩的燕居服太過打眼,皇帝似一眼便看見了她。

星檀入了小屋, 與皇帝做了禮數。方聽他再道, “也讓劉侍郎與皇後說說,明日祭典的禮程。”

那禮程她早就翻看過了三回。不必逐字背誦, 可習會其中要領,並非太難的事兒。再加上江羽這幾日來承乾宮,也與她一同熟讀了禮程,也在保著明日祭典不會出什麽差錯。

她卻依舊開口道:“禮程繁雜, 有劉大人幫本宮再理順一遍,便是最好。”

要聽的自然不是禮程本身,而是與皇帝幾分薄面, 阿兄的事情方能順當許多。

星檀循著一旁的太師椅上端坐,聽劉侍郎緩緩道來。罷了, 還順道兒提了幾個小問。

待戲份做足,劉侍郎方與皇帝回稟了聲兒,“臣只是稍加梳理,娘娘聰慧,便能舉一反三。臣職責已盡, 便不擾著陛下與娘娘用膳了。”

皇帝溫聲敦囑,有勞了劉侍郎。方讓人退了下去。

星檀還是頭一回見,在朝臣面前如此溫厚的皇帝。比之將將登基時的滿腹恨意,如今的帝王,顯然已經逐漸掌握了在這個位置上所需的要領。

星檀起了身,行去了案前與他一福,“陛下,可要用膳麽?”

如此乖巧的皇後,讓淩燁有些意外。

這些日子來的冷淡,今日在她面上仿佛一掃而空。幾日前在她病床前,那聲無情的“不想”也仿佛是從另一個人口中說出,不復存在。

這身燕居服在她身上,略顯笨重。小臉上清淺的妝容,卻恰到好處。那雙眉目百看不厭,唇上淡淡的粉色,如初春的薄暮…

“皇後來幫朕看看,這副《黃公山居圖》,可算是真跡?”

慎國公府三代書香,世子爺精通書畫,尋回的前朝遺跡,昨日方讓人送進宮裏。方在車中,他已賞玩一路。書畫自然不會是假的,他不過想聽聽皇後的聲音。

星檀不知其中算計,只遂著他的意思,行去他身旁。方見得那副展開在書案上的浩蕩的《黃公山居圖》。

前朝末年胡人戰亂,珍奇書畫悉數落難。這副《黃公山居圖》早已名聲在外,卻也同在那一場戰亂中走失。這些故事,星檀也只是聽說,並未見過那副真跡,哪裏來的能耐鑒別真偽。

然而不過一眼,星檀的目光便挪不開了。

有些書畫,寄托了筆者半生的精髓。眼前這副,便是如此。落筆與用色這等技藝,似早刻在骨血,恢弘著一副大氣縹緲的山水圖,絲毫不顯技藝的突兀,反只將閑散若仙的意境襯托無遺。

“皇後…喜歡這書畫?”

星檀被他打斷,方回眸道,“臣妾不知真假,可這書畫意境迷人,方走了神。”

皇帝不動聲色地聽著,那染著蔻色的纖細指尖,輕放在裱紙上,本已足夠惹人心動,再見她嘴角那抹淺笑,愈發讓人難以克制。

如此精湛的書畫,星檀方還想多看一會兒,腳下便已落了空,腰上被他一卷,就這麽窩進了他懷裏。那身笨重的燕居服,臃腫地被擁在一處,不似在外的光鮮模樣。

她忙勸著:“此行祭天,陛下得要齋戒清修…”

“那是禮部的鬼話。”

見是無效,她忙尋著另一個理由:“陛下,還沒用午膳。不多久便要上路了…”

皇帝聲音中已沉著些許沙啞,“讓他們多等些時候…”

帝後用膳,無人敢打攪。門前還敞開著,竹雕的屏風後頭卻只一架簡陋的涼榻。

厚重的燕居服,顯然礙了他的事兒。然而皇帝依然耐著性子,一件件撥解。除卻外襟,還有裏服,絲綢中衣,退至最裏那件素紗中衣的時候,他方忽停了手。

冰肌玉骨,已隱隱浮現。反是靠著這層薄物輕輕摩挲,方知裏頭柔滑香軟,全然得到只會徒增無趣…

涼榻後是寬敞的花窗,窗外竹林幽幽,正被秋風撩騷得沙沙作響。四處靜籟無人,卻有一窩雀鳥落在小亭子尖尖處,嘰嘰喳喳往這邊觀望。

星檀忽覺羞愧極了。

那搖晃作響的腳鈴,也忽的被她扼止。

“怎麽了,嗯?”皇帝迷離的嗓音在她耳邊,親吻繼續漫布著脖頸。

“有…有人在看…”

淩燁方也停了下來,順著她目光看了出去,哪裏來的人,不過是一窩聒噪的小雀。轉眼回來,卻見她雙頰緋紅,眼中顫動著些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