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夏(1) 夜行(第2/3頁)

“萬歲爺為了什麽拿吳家開刀,您父兄心中都是有數的。如若不然,也不會送您入宮來了。怪得怪您自個兒沒本事,可莫拖累我家娘娘落水…”

一年前先皇駕崩,當今皇帝的嫡親長兄,先太子殿下,被朝臣誣陷以謀反之罪,絞殺於城外。

新帝登基之後一直記恨到如今。這兩年,與當年那場罪案有關的朝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吳家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

安小海的話,吳妃只當做聽不見,卻在星檀腳下哭得泣不成聲。“皇後娘娘,這皇城裏可只有您能討得陛下歡心了。求您!”

然而與先太子之案有關的,又豈止吳家。當今的太後,星檀的姑母,信國公的親妹妹,現如今還被皇帝軟禁在宮中,不得被外人探視,不得出壽和宮一步。帝王的仇怨,又豈是她能勸得滅的?

星檀伸手碰了碰吳妃的肩頭:“吳姐姐,我與你是一樣的啊…”

“我是來勸你,保住自己的身子。若是二位吳大人不測,姐姐你便是吳家最後的希望了。”

“不會有了…”

“不會有了…”

吳妃瘋狂搖著頭,“我跪了他整整三天,他一眼都沒看過我…”

吳妃笑了,松開拉扯著星檀衣袖的手來:

“希望?”那聲音陰森森的,與大殿中帶著霧氣的涼風融為一體。

“陸星檀,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我們吳家人有罪,我不能承寵。”

“你能承寵又怎樣?你也不過是那位手上的一件兒玩物。他心愛的人,還在外頭呢…”

從疏影閣裏出來的時候,霧色更濃重了幾分。

許是見得星檀面色不好,邢姑姑一旁勸了兩聲。“那位娘娘受了刺激,精神不好。那都是氣話。娘娘莫要介懷。”

星檀勾了勾嘴角,“我介懷什麽呢?”

皇帝是天下的,又不是她的。

她心口沉,不過是因為如今的吳妃。吳家變了天,信國公府何嘗不是搖搖欲墜。而那些兒時的小情分,她終是護不住的…

父親雖未參與謀害太子之事,可卻許過幺妹與翊王的婚事。當時若翊王登基,父親便為國丈。可惜那位仁慈善良、受人愛戴的四殿下最終並沒能登上帝位。

三皇子宣王帶著三千騎兵從北疆殺回,將正要登基的翊王從龍椅前生生逼退了下來…

沒多久,那些謀害太子的武臣首級被宣王懸掛於城樓之上,在血肉模糊的頭顱面前,文官們沉了聲兒,默許了這位新皇的誕生。

承乾宮偏門前。

桂嬤嬤迎了過來,“娘娘的手都涼了。快回寢殿吧,裏頭備著熱姜茶了。”

那黑灰色的披風已經沾滿了霧水,方進寢殿的門,便被桂嬤嬤取走了。

婢子丘禾端來姜茶,銀絮擰了把溫水泡過的帕子也送了過來。

星檀的身子恢復了幾分溫熱。

桂嬤嬤伺候著褪去那一身深藍的外裙,方顯露出裏頭粉色的襦裙來。為了夜裏出行,她方不得已著那般深重的顏色。

此刻襦裙薄袖輕紗,覆於雪白的肌膚上,在燈火下微微泛著緞光。星檀斜斜靠在妝台前,任由得嬤嬤解開了她的發髻,青絲如瀑頓時垂落到腰間。

桂嬤嬤手中的玉梳,順著那縷縷柔順的發絲滑落。小主子的發色仿佛是為了襯著那對眸子而生的。那雙瞳孔像極了年少時的國公大人,濃墨般的顏色,不覺見便能讓人深陷…

星檀是睡不慣承乾宮的。

她原先的坤儀宮要更幽僻一些,這裏離皇帝的養心殿近,又離裕貴妃的惠安宮近。她便總覺著人多車雜,不夠安靜…

“去另外取本話本子來吧。”她吩咐丘禾,昨日的那本已經看完了。

丘禾與銀絮都是她從江南帶回來的丫鬟,自打小兒便伺候在身邊的,貼心。

丘禾抱著話本子回來的時候,不慎碰倒了床榻旁的小木方桌,抽屜裏雜樣兒的圖紙稀稀散散落了一地。丘禾彎腰下去撿,卻是頭回見那上頭的圖案,臉上一陣陣泛著紅。

星檀被那聲響驚動,看了過來,方見得丘禾從地上撿起一份兒避火圖,顫顫巍巍,頂著燒紅的臉蛋兒送來她眼前,“娘、娘娘,這是什麽?”

星檀勾了勾嘴角,接過那避火圖,“是嫁妝。”

是呀,嫁妝。

這避火圖,回到京城要入宮之前,母親與她了幾卷。

遠在江南的時候,祖母也與她備了一些。

江南夜色柔美,秋日桂花香氣甜美,窗外夜鶯啾啾鳴唱。

她依偎在祖母懷裏,靜靜聽著祖母當年是如何搶了新科狀元做夫婿,而祖父那時石頭一顆的心,又是怎麽被祖母捂暖的…

那時的她,對新婚與夫君還滿懷著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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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霧散去,陽光絲絲縷縷,已開始透著午時將來的熱辣。

星檀將將用過早膳,桂嬤嬤便領了施太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