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會履行作為丈夫的義務

一周的假期還沒休完,段灼就先坐飛機回了南城,到機場後,又給王野撥了通電話。

之前只聽說段志宏去了社區戒毒所戒毒,但具體的位置和目前的情況都不清楚,他還是很想知道段志宏究竟為什麽反復吸毒。

並不是工作日,電話很快接通。

段灼上了回學校方向的高鐵,問:“今天有時間嗎,能不能帶我去趟社區戒毒所?”

王野頓了頓,用很遺憾的聲音說:“他人現在沒在戒毒所。”

“那去哪兒了?”

“在醫院。”

段灼心口咯噔一下。

和王野見了面,段灼才知道段志宏的病在這小半年的時間裏急速惡化,腎臟兩次配型都沒成功,病也到了晚期,必須要依靠醫院的設備才能維持呼吸。

“社區裏的工作人員跟我說,你爸進去之後幾乎不講話,東西吃得少,也不參與活動。”王野開車載著段灼往醫院去,“說句不太好聽的,我個人感覺,他本身的求生意志並不強。”

段灼靠在副駕,透過車窗望向外邊的天,雲層是鉛灰色的,又低又厚,風卷起路邊枯黃的樹葉,一個小時以內,應該會下暴雨。

去年回小島看病倒的段志宏,也是這樣陰沉的天,似乎預示著一種新的不祥。

到醫院已是下午兩點,段灼跟著王野走進滿是消毒水味的走廊,上樓梯,又走了很長一段路,推開安全通道的門擡頭,瞥見了重症監護區幾個大字。

征詢了醫護人員的意見後,段灼和王野一起被帶入了病房。

即便是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在看見段志宏的那一刻,段灼還是頗為震驚。

段志宏像是幾個禮拜沒飯吃的難民,已經完全瘦脫相了,薄薄的、滿是皺紋和斑點的皮膚緊貼著骨骼,雙眼無神且深深地凹陷,泛黑的牙齒因為面部皮膚的塌陷變得外突。

一米八多點的個子,不知道還有沒有九十斤,雖然此時他的臉上戴著氧氣面罩,但好像每一口呼吸都很吃力,隨時都會背過氣去。

“他怎麽會這樣?”

段灼說話時看著段志宏,可段志宏好像沒聽見他們進門似的,閉眼向著天花板,沒有任何反應,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一起進來的醫生說:“他自己沒辦法吃東西,一吃就吐,我們已經在給他輸蛋白了。”

段灼靠近床頭,彎腰喊了一聲,段志宏終於睜開了眼睛,如枯木般的手從被子裏伸出來,碰了碰段灼的手指。

發白的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但段灼認得出口型。

他在說對不起。

“明知道對不起為什麽還要去吸呢?”段灼沒辦法忘記幾個月前的那場風波,如果不是他資助人的幫忙,他已經被國家隊勸退了。不僅沒比賽參加,還要背負外債,他根本沒辦法原諒段志宏。

可看見段志宏如今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聽見這一聲對不起,他又沒辦法把罵人的話說出口。

也是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怨恨和惻隱是可以同時存在的。

段灼望著他胳膊上的針管,嘆了口氣:“為什麽就不肯好好地過日子呢?明明都已經走出來了。”

段志宏氣若遊絲,已經沒有辦法像常人那樣說話了,段灼只看見他幹澀的嘴唇動了動,隨後開始喘息,咳嗽,喉嚨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

這一咳就是好半天,在護士的幫助下,他吐出了一塊軟乎乎的,帶血的東西,段灼看得也快吐了,把頭別開到另一邊。

段灼沒辦法和他進行正常的交流,沒有待多久就和王野一起出了門。

“他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段灼問。

王野從兜裏摸出香煙,取出一根銜在嘴裏,沒有點燃,有些含糊不清地說:“從他昏倒到現在,大概有一周時間了吧,那時候你正好在比賽,我就沒有打電話給你,直接給他送醫院來了,醫生說他摔倒的主要原因是腦溢血。”

雨絲稠密,傾斜砸落,遠處的地面浮起一層朦朧的水霧。

段灼和王野都沒有帶傘,站在屋檐下,等待雨勢變小。

“那現在換腎還有用嗎?”

王野說:“他身體吃不消。”

關於病情,聊到這裏便沒了後續,但段灼已經明白了,段志宏現在就像是癌症末期的病患,就靠醫院裏的設備吊著一口氣,人隨時都可能沒了。

段灼的鞋被雨水打濕,他沒有注意,王野拉著他往後退了一步,點燃了那根煙。

“其實離開對於你爸而言,也是種解脫。”

段灼知道王野這是在安慰他,但正如沒有人自願來到這個世界一樣,也不會有人自願離開,都只是被生活逼到了角落,沒有了掙紮的可能。

追根究底,還是因為段志宏十幾年前吸的第一次毒,如果當時沒有上癮,家裏不會破產,母親不會抑郁自殺,他也和其他同學一樣,有一個正常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