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病房中是一片死寂,只有被保鏢壓著的杜航胸膛劇烈起伏,像是紅著眼睛的困獸般的喘氣聲。

病床上的吳楚沒有說話,他聽著杜航的話後,眼睛只盯著天花板,很久以後,才慢慢啞聲道:“我知道的。”

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在腹前的殷縉猝然擡眼,他只定定盯著病床上的人,交叉在腹前的手收緊得指骨泛白,神情在明亮的燈光下有些晦澀,渾身的氣息卻逐漸冰冷。

知道。

所以是什麽都知道?

結果還是選擇讓沈秋澤陪在自己身邊?

像是一通灌了冰水徹徹底底迎頭澆了上來,刺得腦仁一抽一抽地刺痛。

心底仿佛有個聲音在尖銳嗤笑著什麽,似乎在嘲笑著那麽多天來他的舉動是多麽多此一舉。

原來吳楚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知道沈秋澤把他當成了心中某個人的替身,也知道沈秋澤為了那個叫張懷遠的男生,逼得自己走投無路。

但是即使是這樣,吳楚也願意讓那個叫沈秋澤的人陪在自己身邊,甚至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後,還想著為什麽那個叫沈秋澤的人不來看自己。

神情晦澀的殷縉閉上了眼,只覺得渾身都籠在霧茫茫的白霧中。

忘不掉的。

那個叫沈秋澤的人像是一個不可撼動的存在深深紮根在吳楚的心底。

他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即使他再怎麽爛到泥裏,憑借著吳楚的愛,他也能硬生生爬上來。

神情晦澀的男人手骨籠著那些因為寒冬泛的紅,全然在這時候泛起白,他卻毫無知覺,在明亮的燈光下像是一尊冰冷漠然的雕塑。

窗外的雪落了厚厚一層,天際灰蒙蒙地一片看起來沒有什麽光。

被殷家保鏢壓的杜航聽到吳楚那句“我知道”後,猝然就失了聲,他赤紅著眼睛,只怔怔然地盯著吳楚,他嗓音近乎是發抖嘶啞道:“你知道你還喜歡他?”

“他都那樣了你還喜歡他?”

“吳楚,你他媽的……你他媽的……”

杜航胸膛劇烈起伏,脖子上暴出了一根一根地青筋,他赤紅著眸子顫著唇,想狠狠罵醒病床上的人,但喉嚨中像是擠不出一句話。

一陣深深痛恨的無力湧上了心頭。

他憑什麽罵吳楚?

不就是他們親手將吳楚推給沈秋澤的嗎?

不就是他們逼得吳楚喜歡上沈秋澤的嗎?

在那些蒼白無力到支離破碎的日子中,病床上的吳楚都是一個人扛過去的,直到後來,他身邊出現了這麽一個人,一直不怨不悔小心翼翼陪著他。

他陪著他在孤零零的華國中過了冬歇期,陪著他過了人生中第一個春節,陪著他撐著傘在落著雪的寒冬從吳宅山腳下走上了半山腰。

那些在普通人看來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在吳楚身上,都被他們逼得彌足珍貴起來。

如果他當初對吳楚好一點,是不是這一切都不一樣了?

杜航紅著眼眶,臉色灰敗,只能顫抖著哽咽道:“你這樣會被他害死的。”

“他會幫著那個叫張懷遠的人,會害死你的……”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讓病床上的人回頭,只能無力顫抖著重復一句話。

坐在椅子上的殷縉睜開眼,神色有些晦澀,他望著病床上的吳楚,對著保鏢平靜啞聲道:“把他帶出去。”

很早之前,殷縉就告訴自己,世界上總有些人上輩子燒了八輩子的高香,踩了狗屎運,才有足夠的氣運能夠早早地碰見吳楚。

才能讓這個桀驁不馴,渾身銳利的男生小心翼翼地沉默收起了身上所有的棱角與警惕,將心底僅有的溫柔笨拙而小心地給了那人。

甚至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斷退讓,就算當了旁人的替代品也無所謂。

他得坦然接受。

但心中始終有著某團火不斷地簇然猛烈灼燒燃起,像是摧枯拉朽一般悍然席卷了腦海中所有的想法,在殷縉的腦海中瘋狂叫囂著。

真正紮進了心裏又怎樣?

再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又怎樣?

大不了他就站在原地,看著吳楚慢慢耗掉對沈秋澤的愛意,哪怕被這份慢慢消磨掉的愛意日夜折磨,他也會等下去。

被保鏢壓著快要拖出去的杜航微微弓著身子,他轉頭死死盯著病床上的吳楚,嗓音發顫道:“他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你……”

“他心裏哪怕有一點點你,他就不會幫著那個人回吳家,不會看著你被趕出吳家……”

就在渾身狼狽的杜航即將被保鏢硬生生拉出去時,病床上的吳楚忽然啞聲道:“幫什麽人?”

他死死盯著被保鏢壓著的杜航,一字一句啞聲道:“他幫誰?”

沈秋澤不是只單單騙了他身份嗎?

不是故意隱瞞身份來接近他而已嗎?

紅著眼眶的杜航猝然擡頭,聽到吳楚那句話後,他死死咬著牙掙脫開身後神情帶著點遲疑的保鏢,帶著點踉蹌走向病床的上的吳楚哽咽急急道:“張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