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夜色之中,梁國將領望著江面上而來的眾多戰船,松了口氣,命扈從舉火把示意。

岸邊等候的梁國士兵原本坐著等候,聽得號令,都站起來,百人為一隊,十隊為一團,結成方陣,只等著快速上船。

周國的戰船越來越近,沿著河岸鋪開長長一列,與岸邊的士卒相對,只待靠岸放下艞板,便能令士卒通行。

戰船終於停到了岸邊,船舷側對著岸上的梁國士卒。

交錯多重的吱呀聲中,戰船與岸邊連接的艞板緩緩放下。

岸邊的梁國士卒已經做好準備,列長隊向著艞板的方向,只等上船。

船上忽然下來一人,火把光照下,看起來像是原本紇骨久身邊的親兵,對今夜的梁國將領道:“怎麽做事的?先把東西搬上船來。”他說的是梁國話。

那梁國將領恍然大悟,忙命士卒先運送輜重上船。

一列列的周國戰船停到岸邊,又裝滿輜重後離開,最後連戰馬都由專人牽上了船。

最後三十艘戰船又停到了岸邊,這一次乃是接人的。

一夜忙亂之後,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

岸邊的梁國士兵當了一夜力夫,來回上船下船、搬運貨物,已是疲累不堪,只依照軍

紀,不敢擅自休息,仍是在長隊列中整齊站著,等著次序上船。

與之前鄧玦所用的巨型戰船不同,這三十艘戰船只有三層高,黑夜中每一層都黑洞洞的,雖然岸邊有火光,卻仍是看不清裏面的情況。

雖然岸上的人看不清船上的情況,船裏的人看火把明亮的岸上卻是一清二楚。

裝滿輜重的戰船正在開走,這種戰船與鄧玦那種高級的戰船不同,船槳還是露在外面的,幾十艘戰船的船槳拍打在江面上,此起彼伏、或遠或近的水聲中,另一些聲音便不是那麽引人注目了。

岸邊的五萬梁國士卒,第一波人在倒下去的時候甚至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幾十艘戰船同時船槳拍水的聲音實在太響亮雜亂,以至於連利箭破空而來的聲音,都難以被第一時間捕捉到。

直到利箭紮到眼前來,直到第一波梁國士卒倒下去,直到與水腥氣不同的血腥氣彌漫開來,岸邊的梁國人才意識到情況不對!

而那三十艘臨岸停靠的戰場,三層的船艙窗口中,看不見的弓

手再度彎弓搭箭,又是一波箭雨飛去,岸邊的梁國士卒便如被收割的莊稼一般倒伏下去。

“撤!”梁國將領大喊,終於察覺情況不對。

然而要撤如何容易?五萬士卒原本為了快速上船,前面列成長隊,後面卻結成方隊。兩輪箭雨過後,隊中皆有死傷,黑夜中一片慌亂。

此時第三波箭雨又到。

“滅掉火把!”有人大叫。

等到梁國士卒滅掉火把,後隊變前隊,倉促逃跑時,船上箭雨已發了五輪,使得岸上梁國士卒傷亡至少七八千人。

這個數目是很驚人的,在兩軍戰場交戰的情況下,如果一方戰損達到了五分之一,若沒有軍紀嚴令,一般就已經潰逃了——很多情況下,如果不是軍

隊後方有長刀等著,普通士兵是一定會潰逃的。

暗夜中,求救聲、哀嚎聲、利箭聲、拍水聲,還有雜亂無章的號角聲,響成一片。

梁國士卒想要撤離卻也不容易,因為為了方便運貨,這是一處長而寬闊的河岸,距離最近的樹林也有兩裏遠。而這些士卒,本身是梁國精銳的騎兵。騎兵與步兵不同,訓練的項目不同,擅長的方向也不同。戰場上騎兵失去了馬,就已經死了一半。而為了從水路南下,這些騎兵的戰馬已經在兩個時辰前,進入了據說是專門為戰馬準備的戰船內,由專門的養馬人員看管照料。而他們在戰場上會穿著的鎧甲,今夜為了搬運貨物、方便行動,也早已經解下來,作為輜重送到了之前離開的戰船上。

所以這數萬名梁國精銳騎兵,相當於是沒有鎧甲、沒有戰馬,只憑兩條腿奔跑在岸邊,而他們唯一的防護就是血肉堆成的身體。

隨著梁國士卒潰逃,江上戰船裏的周國士卒從艞板上奔下來,手持長刀,皆為精銳步兵。

周國士卒做足了準備,此時又士氣大振,持長刀追擊無甲無馬的梁國士卒,可謂一通亂殺。

從岸邊至林間兩裏之遠的地面上,堆滿了梁國士卒的屍

體,死傷者不可計數。

梁國將領一度想要組織反擊,但是失了先手,士氣已泄,鼓號聲無人聽從,只能敗退。

黎明前最黑暗的片刻過去,東方的天空亮起古銅色的光,黑夜即將終結。

周國戰船上響起悠長的號角聲。

周國步兵並不戀戰,立時收兵,迅速而井然有序地撤回船上,在梁國洛州兵馬反應過來之前,收起艞板、調轉船頭,轉而南下回到周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