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思政殿後的小殿中,宮人已知機退下。

窗外雪花輕飄,室內卻溫暖馨香。

穆明珠打量著齊雲。

他披甲佩劍站在門邊,不過半年光景,似乎又躥高了許多,鎧甲下的肩膀也愈發寬闊了,幾乎長成了男人模樣,只是眉眼間一抹清雋,仍是少年之態。

穆明珠盯著他的眼睛,走上前一步、兩步,伸手便抵在了他胸口,上移至頸間,輕輕為他解去了披風。

鎧甲卻沉重地超乎她的意料。

穆明珠雙手一沉,險些沒托穩那一副鎧甲。

齊雲忙俯身接過來放好。

穆明珠嗅到他身上的氣味,大約是染著外面融化的雪水氣味,有淡淡的茉莉香,不同於她平時用過的任何一種香。他身上的香氣,像是雪水與他體香的融合,清淡微涼,卻又令人沉醉。

在所有的感官中,旁的都可以通過回憶重溫,唯有嗅覺是不可復制的。

只有當他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才會嗅到這樣的香氣。

穆明珠湊到他衣襟領口嗅了一嗅,仰頭望著他,笑道:“你又長高了。”

齊雲耳根微紅,眸中含笑,低聲道:“陛下亦長高了。”

兩個人猶如正蓬勃生長的翠竹,恰是人生最好的年華,在同齡之人尚且懵懂無知之時,卻已經一個是執掌二十萬兵馬的左將軍,一個是總理天下萬事的帝王。

她和他在風風雨雨中一起長大,一歲便抵過常人許多年。

穆明珠的手指攀上了齊雲的衣帶,有些不安分地搖動著。

齊雲俊顏紅透,瞥了一眼窗外尚且明亮的天光,輕聲道:“請陛下容臣沐浴過後……”

穆明珠雖然動作不羈,但半載未見,心中亦有幾分羞澀,聞言故意笑道:“沐浴過後便如何?我只是想同你說說話呢。”

齊雲大羞,低了頭不知如何作答,只看著她攀在自己衣帶上的手指。

穆明珠見他羞澀,反倒放開了些,索性上前摟了他的腰,把臉埋在了他懷中,柔聲道:“抱一抱。”

齊雲便俯下身來,順勢也環抱住了她。

兩個人站在明亮的天光裏,感受著對方的溫熱與呼吸聲,仿佛兩株纏繞在一起的藤蔓。

“陛下……”櫻紅的聲音忽然從外間響起。

穆明珠與齊雲獨處的時候,若非又緊急重要之事,身邊的侍女絕對不會出言打擾。

“右相大人有緊急公務奏報。”

穆明珠還倚在齊雲懷中,臉上溫柔放松的笑意還未褪去,但睜開的眼睛裏已一片清明,“朕這就來。”她仰頭望向齊雲,略帶歉意一笑,道:“不知又出了什麽事。我去去便來。”

齊雲不能留她,亦不能跟隨。

穆明珠走到門邊,又回頭拉了他的手,笑道:“記得沐浴過後,乖乖等著。”其實她倒未必是真的要做什麽,只是對於自己不得不留齊雲等待,而表示牽掛安慰。

齊雲彎了眼睛一笑,目送她快步出了小殿,走過松柏未凋的院子,一路往思政殿而去。

思政殿偏殿中,蕭負雪已等候片刻,正站在窗邊望著落雪出神,忽然聽到門外腳步聲紛雜,便知是皇帝來了,忙轉身相迎。

從小殿過來,只需穿過一處小院,穆明珠仗著年輕身體好,並沒有穿大氅,一路穿著夾衣裙襖過來,入內後低頭隨手撣著裙面上的雪水,徑直道:“右相何事?”

蕭負雪望著她微紅的鼻尖,心中閃過一絲異樣,忙收斂神思,恭敬垂了眼睛,將急事奏來。

原來是東揚州出了亂子,奉命往東揚州宣傳新政的僧人三十一名,在當地被山匪殺害,無一生還,而山匪逃得無影無蹤,當地府兵無從捉起。

穆明珠起初不敢置信,扶著小榻坐下來,慢了一拍才感到怒火從胸中燃起。

她和蕭負雪這樣的經歷,根本不可能相信什麽山匪害人後逃走的故事。

這分明就是當地世家勢力的反撲,他們奈何不了遠在建業的皇帝,卻可以把孤軍深入他們地盤的僧人除掉。

而且他們故意把事情做得離奇,要天下人都知道這些僧人的死不簡單。

如此一來,還有誰敢奉皇命到東揚州推行新政?若敢來,就要做好赴死的準備。

而且這樣的死亡,未必能有查實真相的那一天。

宣傳新政的僧人在各州,都遇到過不同程度的危險,但只要當地府兵還聽命於朝廷,這些僧人自己多加小心,只偶爾會有零星幾個人出事。像東揚州這樣,僧人一次性全軍覆滅還是第一次。

足見東揚州反朝廷的勢力是多麽一手遮天。

“陛下。”蕭負雪看了一眼皇帝鐵青的面色,低聲道:“東揚州有誠王在,與別處不同。若要大肆聲張起來,一是恐怕旁的地方也效仿生亂,二是若不能立時懲戒兇手、不利於朝廷威信,三是梁國方退兵、朝廷糧草空虛,兵力疲乏,也不宜動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