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第5/6頁)

新年過後第二日,元初十七年的第一日朝會,一位七品的章事驟然上奏,請立四公主為儲君。

一石激起千層浪,朝中立時炸了鍋,而後四方驚動。

這位七品學士,名叫趙誠,乃是五年前從南山書院出來的寒門學生。在當下的官員任用情形下,南山書院出來的寒門學生,能留在中樞,哪怕只是做七品的小官,亦是天大的機緣——要麽是同窗中的頭幾名,要麽有貴人引薦,要麽是機緣巧合給皇帝留下了。

穆明珠在此之前,根本沒有聽說過趙誠這個人。

事發第二日,皇帝穆楨便派了人來公主府,同行的還有醫官薛昭,說是公主除夕夜受了寒,要她休養數日,再理朝政不遲。

穆明珠心領神會,不欲激化矛盾,依言“病倒”在府中。

林然巡防公主府周圍,回來稟報,外面看似松、實則緊,朱雀大街兩端,都有皇宮宿衛在。

往好處想,這是母皇怕有人加害於她。

可若是往壞處想……

在這樣艱難的情形之下,穆明珠仍是借由薛昭之口,出外探聽到了趙誠此人的履歷。

趙誠當初能留在中樞,是因為他課業老師的舉薦。而他的課業老師,當初之所以能入朝為官,即因為出身世家,又因為謝鈞祖父的舉薦。

趙誠背後的人,乃是謝鈞。

得知這一點之後,穆明珠反而松了口氣。

穆明珠“病倒”十五日之後,皇帝終於再次下令,傳召她參加預政。

大約是這十五日之內,皇帝也調查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趙誠背後沒有穆明珠的影子,反而是有謝氏的影子。而朝中原本要**的**也過了巔峰期,稍微平息了些。

只是朝中的**看似不那麽**了,卻另有叫人不安的消息從藩王處傳來。

據說豫州武王、潼州毅王都在整頓兵馬,各自有私下的話語流傳出來,那就是不能讓父祖在地下難安,這大周的皇位一定要歸於周氏子。若是有人生了妄念,便別怪他們起兵勤王、清君側。

當初左相韓瑞辭官之前說過的一番話,似乎正在成為現實。

這把火,終於連皇帝穆楨也要席卷進去了。

時隔半個月,穆明珠再度出現在了眾臣面前。她仍是一襲金色裙裝,神色自如,絲毫沒有眾人想象的那樣畏縮或惶恐,一如往昔,在對皇帝見禮之後,先於她的三哥周眈轉身,坐了左首的位子。

這次思政殿中沒有傳出抽氣聲,然而卻是一種更冷凝、更敵意的氛圍。

穆明珠安然坐下來,擡眸從眾臣面上一一掃過去。

只見太傅謝鈞應該在的位置仍是空著,為首的乃是紫色官袍的蕭負雪,在他之側,卻是一個綠色官袍的七品小官,望之不過三十如許,想來便是那一封“請立公主為儲君”的奏章驚動天下的章事趙誠。第一列最右側,則是老神在在的楊太尉。在三人身後,才是浩浩蕩蕩的文武百官。其中有垂眸不動聲色者,也有如度支孫尚書這樣咬牙切齒的——當初因戰事後勤,穆明珠帶著二十監理,狠狠落了這位度支孫尚書的面子。如今終於等到機會,如孫尚書這等人恨不能瞅著機會撲上來吃她一口肉。

朝中恨她的人,不多,卻也不少。

當初她要封王,朝中都把她罵出了花。如今趙誠竟然上奏,請求立她這個公主為儲君,簡直是想要了她的命。

而若是趙誠一人上奏,也引不起這麽大的聲勢。

但既然是謝鈞出手,自然是趙誠發聲之後,另有一批士人跟上,或上奏支持趙誠,或痛斥趙誠,或點明這是穆明珠安排的……總之鬧了個不可開交,生生把事情鬧大成連皇帝都壓不下去的程度。

穆明珠目光從眾臣面上掃過,才要收回來,忽然又於殿門處一凝。

黑帽黑衣的少年筆直立在殿門之內,與眾臣截然分開,正定定望著她,眸中似有驚濤駭浪,正是應召歸來的齊雲。

穆明珠沒想到他也在場,但當著滿朝文武,在上還有母皇,更不能露出任何端倪,暗示地瞪了他一眼,便佯裝若無其事挪開目光去。

齊雲會意,強令自己低下頭去,只看著金磚上的倒影。

“近來朝中有一件大事。”皇帝穆楨在上首沉聲道:“公主久在病中,怕是還不清楚。”便伸手點一點立在前面的趙誠,道:“你那奏章裏怎麽說的?再念給公主聽聽。”

趙誠應聲而出,他聲音宏亮,揚聲念來,倒是真不錯。

那奏章的內容,也不知是他自己寫的,還是謝鈞另外請人潤筆的,也是文辭典雅——關鍵是盛贊了穆明珠的能力人品,一一列舉了她的實績,極言她在揚州、雍州是多麽得民心。

如果只是這些,也就罷了。

關鍵是他奏章寫到後半段,筆鋒一轉,把還在世的周氏子,從頭到尾痛罵了一番,豫州武王、潼州毅王、東揚州誠王,乃至於剛接了父親位子的雍州英王,誰都沒有逃過。那些捕風捉影,不知是真是假的**事兒,全給這些藩王抖摟出來了。譬如說豫州武王與妻子繼母有不軌之舉,又說潼州毅王、雍州英王早有非常之圖謀。像周眈這樣私德無虧的,便罵他懦弱無能。如此種種,早已經超過了趙誠這樣一個在建業城中的章事所能知曉的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