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2/4頁)

皇帝穆楨面色一沉,慢慢道:“這道理朕並非不知。八年前的卻籍之亂猶在眼前,此等事如何能不小心?”

皇帝穆楨所說的“卻籍之亂”,乃是在八年前,朝廷負責財政的官員早已察覺了這不詳的趨勢,如果朝廷不加限制,那麽稅收將不夠敷衍用度。所以為了增加稅收,朝廷決定清查戶口——重點是其中通過不正當手段,買了士族身份的庶人。因為士族免稅,免徭役;庶人卻沒有這樣的待遇。隨著庶人中出現的富商豪族越來越多,他們也希望能獲得如士族一樣的待遇,因此通過手段,更換戶籍,獲得跟士族一樣的待遇。然而隨著他們一去,交稅的百姓更是越來越少。

朝廷本意是把這部分人清查出來,仍舊要他們納稅。

誰知道這政策沒出台多久,南徐州、東揚州等人都有人發動叛亂,而且短時間內就聚集起幾萬的從眾,都是因卻籍政策,而不得不恢復庶人身份的富人。

朝廷派兵平亂,勞民傷財,好不容易平息了叛亂,這卻籍政策也就不了了之。

“母皇可曾想過當初卻籍變革,為何會引得一時間多處叛亂?”穆明珠輕而冷靜道:“朝廷當初既然發布這則政令,自然不曾預期會發生叛亂。”

在朝廷看來,原本就是這些人篡改戶籍、觸犯律法,清查之下,更改回去豈不是理所當然?

“那是因為,士庶之別,本就不該。”穆明珠自後世而來,對於平等的理念更能理解,懇切道:“尋常百姓倒也罷了。但是那些已經富了的庶民,忍不住就要想憑什麽士卒不必納稅、不用服勞役,而他們哪怕用錢買著換了身份,還是為朝廷所不容呢?人心中有義憤,叛亂自成。”

皇帝穆楨悚然一驚,上下打量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女兒,沉默半響,似是在咀嚼她這番道理,良久回過神來,指著身邊的石凳道:“坐下來講。”

穆明珠便斜簽著身子,在皇帝身邊坐下來,徐徐又道:“從前士庶天壤之別,根本是因書籍貴重。普通百姓根本難以接觸到書籍,更無從學習。可是這一點自太

祖時已經打破,新紙面世之後,書籍可以大量刊印,雖然仍舊是貴重之物,中富之家卻已然能夠負擔。又有朝廷舉措引導,因而有了南山書院,有了寒門官員。這本是一條很好的路。可惜沒能徹底走下去。”她是子女,自然也不好當著母親的面,說已故父親的錯處,況且政局變化也是諸多因素影響,非世宗一人之責,“其實寒門學子經南山書院,出仕為官這條路,已經打破了士族原本的壁壘。”

如謝鈞這等世家大族的優勢,一是從前的知識壟斷;二是察舉制以及其變制度下,出仕的官員必然都是由原本的士族官員舉薦。如此代代相復,終成門閥政治的局面。

皇權要在其中存續,只能是在幾大門閥之間取巧平衡。

祖昭烈皇帝以強權軍事,革新造紙術,起用寒門子弟等政策,一度打造出皇權壓到士族的局面,可惜天不假年,雖不至於人死政息,但原本的善政要麽沒能維持太久、要麽就變了樣子。

到了今時今刻,皇帝穆楨若想要復刻太

祖的政令,卻難了不只百千倍。

“依女臣之所見,朝廷任用官員之法,還需變革。”穆明珠冷峻道:“士族與寒門子弟,當一般應試,匿名評分,以成績高低選任。”

皇帝穆楨嘆了口氣,倒是沒有嘲笑穆明珠的方法太過理想,只是沉沉看向穆明珠,緩慢道:“這裏面的危險,你看得清楚嗎?”

一著不慎,士族聯起手來換個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

“女臣看得清楚。”穆明珠迎著皇帝穆楨的目光,不避不讓,沉著冷靜道:“這就是為什麽女臣還有第二點要講。”

“你還有第二點?”皇帝穆楨微微一愣,起身往水榭中臨時安置的躺椅上一坐,後仰在椅背上,放松下身體來,望向穆明珠的目光仍是專注的,溫和道:“你接著說。”

穆明珠這番提議,乃是從重生的第一夜就開始思量的,一個多月來中夜推枕、反復斟酌,此時奏對胸有成竹,徐徐道:“女臣請實土雍州。”

原本真正的雍州,已經在世宗時為梁國侵占。此時大周所謂的雍州,乃是僑立,處於荊州北部,其中居民多是當年戰亂時南渡的百姓。這些僑居的百姓,戶籍雜亂,不在納稅之列。

“從荊州割襄陽、南陽、新野、順陽四郡,設為雍州實土。在雍州設與諸州並行的官職軍職。”穆明珠有條不紊道:“以清理僑民戶籍、增加朝廷稅收為由,在雍州行土斷之法。抵禦梁國敵軍的重鎮,由上庸郡改至襄陽,東移三百裏,從揚州、江州等富庶之地調糧時更為儉省。”這也是她在總理後勤一事時的切身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