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第2/4頁)

而如果要在黑夜中射中眼睛,無疑需要很近的距離,在半山腰是不成的。

那傳話的衛兵常於山林中來去,不走山間石階,而是從小徑上一路扯著樹枝、踩著青苔野草“滑”下去,不過片刻便趕到了山腳白馳、劉肆兩位將軍身邊。

誰知那衛兵把齊雲的命令一傳,白馳與劉肆都嗤笑出聲。

白馳擦著手中長刀,冷笑道:“回去告訴咱們那位小中郎將,他若是怕得縮了卵子,盡可以藏在山上,看爺爺是怎麽收拾這些雜碎的。等爺爺殺完了賊人,他再穿著那鋥亮的靴子站出來,束著兩手領功勞便是。”

劉肆也嘲弄道:“總之誰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兒呢?不過就是公主殿下的準駙馬,來窮鄉僻壤晃一圈,回去建業城裏也算是立過功業的人嗎?怎麽?如今隔著八百丈遠,見了幾個穿甲的梁人,便嚇破了膽?自己要逃命,還要捎帶上爺爺們嗎?爺爺們跟咱們那小中郎將不一樣,爺爺胯

下有東西……”

跟隨在白馳、劉肆身周的四五名將領也都大笑起來。

在他們出言嘲弄的時候,梁國騎兵雷鳴般的聲響已經越來越近,但是那聲音只是巨大,還不激烈——梁國騎兵最先過來的一批,還沒有進入沖刺,戰馬也只是在低速跑動。

白馳與劉肆等人,就在這沉悶的馬蹄雷鳴聲中,面無懼色嘲弄著齊雲所傳的命令。

他們的確是身經百戰的將軍,當初能從流民或普通士卒一步步做到將軍,固然有運氣的成分才能活下來,但本身也是膽色過人、臨危不懼之輩。在白馳劉肆等人看來,他們對自己領兵作為第一道迎戰的防線並無異議,甚至認為這是一種榮譽,哪怕這種榮譽背後意味著所領軍部士卒的大量死傷;但是大敵當前,老將軍黃威與大軍副陶明等人卻安排了那小中郎將齊雲守在半山腰,只管在兩軍對戰之時放放冷箭,卻叫人不忿又不恥了。這等在半山腰放冷箭的任務,只要贏了,功勞一定跑不了;就算是戰敗了,領兵之人往山林中一藏,也總可以全身而退、部下毫無損傷。

坦白來說,齊雲能得以領兵在半山腰伏擊,其實的確是老將軍黃威與大軍副陶明出於軍情之外的考慮,才給他的“優厚”任務。

老將軍黃威是皇帝穆楨親自請動出山的,也很清楚自己的存在除了當下穩定軍心之外,更是皇帝要為齊雲這位少年鋪路。老將軍黃威在朝中許多年,比時下的人更清楚當初齊雲父親齊石為皇帝所作的事情。有其父必有其子,皇帝穆楨如此栽培齊雲,也在情理之中。況且齊石當年已經把世家貴胄得罪了個幹凈,且多是殺親之仇,哪怕過了一代到了兒子齊雲身上也是化解不開的。這就更強化了齊雲的“忠心”。將來手握重兵的大將,禦敵的能力固然重要,這“忠心”卻也是一等一的重要。因此老將軍黃威很明白,對齊雲要“栽培”,卻萬萬不可真要他置身絕境,否則一旦有失,他便罪過不小。

而至於大軍副陶明這邊,當初齊雲入北府軍歷練,就是安排在他部下。近日陶明更是接了寶華大長公主的信件,信中寶華大長公主親自過問齊雲的情形。陶明當初能入北府軍領兵,也是多虧了寶華大長公主的舉薦,雖然離開多年,但心中常懷報答之意,接了寶華大長公主的信件後,更不可能不對齊雲多加照拂。

齊雲在北府軍中,有此二人在上照拂,雖然身處前線,怕是比在揚州城中還要更安全些。

白馳與劉肆等人都是軍中多年的將軍,哪裏看不出這些門道來?他們平素就對齊雲冷嘲熱諷,只是礙於權勢與尊卑,從前還不曾撕破臉;但是在這敵軍馬蹄聲如雷鳴的暗夜中,白馳與劉肆等人也都撕掉了假面,對齊雲的鄙夷再無掩飾。也許不只是鄙夷,還有憤怒。

他們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自然清楚這一夜阻擊必將付出慘痛的代價,一想到自己部下的士卒死傷無數,而在半山腰乘涼的齊雲卻可以跟在後面領賞,怎能不讓人憤懣?

“白將軍,劉將軍……”那傳話的衛兵未曾料想到眾將領會是這樣的反應,想到中郎將所交待的話,急切道:“中郎將有令,這等重騎兵咱們迎上去只是送死,何不保存實力……”

他話未說完,已被劉肆一聲怒喝打斷。

“夠了!再胡言亂語,擾亂軍心,我就斬了你!”劉肆手臂一揮,閃著光的長刀已經架在了那衛兵頸側。

那衛兵立時噤聲不敢語。

“什麽重騎兵輕騎兵……”白馳擦著長刀的刀刃,他此前經歷的戰爭中從未見過甲騎具裝的對手,自然也不知道所謂的重騎兵,只當齊雲又或者這衛兵胡言亂語。他面色沉下來,嘲弄之意淡去,目光嚴肅冷凝,聽得那雷鳴般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道:“迎戰計劃是黃老將軍點了頭的。齊中郎將要臨陣變更,還需請出黃老將軍出面。”他擦完了刀刃最後一下,蹲在暗沉沉的大樹下,擡眸看向那被長刀架在脖頸不敢言語的衛兵,冷聲道:“若是這一夜我們都沒活下來,你記得傳話給齊中郎將。若他還有良心,便上表給朝廷,別忘了撫恤傷亡將士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