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金玉園內院書房中,書桌上攤開著兩份文書,一份是還未落一字的奏章,一份是給蕭淵的信。

穆明珠都還沒有最終封起,因心中之事還未有決斷。

此時桌角鋪了一方素帕,帕子上擺著方才險些被穆明珠一腳踩上去的死鴿子。

穆明珠伸出手指,輕撫鴿子喙中啄著的那一粒明珠。

背後下殺手之人的意思很明確,鴿子喙中的明珠就是她。

齊雲低聲慚愧道:“是臣巡防出了疏漏……”才使得殿下居住出了這樣的事情。

“與你無關。”穆明珠淡聲道:“你昨夜在焦府查案,如何能顧及金玉園中之事?況且外院本來就是焦家的人手,他們要殺人不容易,要殺一只鴿子還不簡單嗎?也未必就是淩空射殺了這鴿子,說不得是要人攜了死鴿子來,偽裝成的樣子。”

話雖如此,有懷有異心之人,混入到內院門外,也是頗叫人不安之事了。

“好了。”穆明珠挪開目光,於書桌前坐下來,轉眸看向齊雲,道:“說說你昨夜在焦府的經歷吧。”

昨夜穆明珠帶人離開焦府後,齊雲獨自暗中留了下來。他已有了焦府的地形圖,又是一襲黑衣,於夜晚的竹林間很好隱蔽,悄無聲息便從太泉湖畔的竹林摸到了侍君們所居的梨花院外。

他一靠近梨花院,便覺出院中與別處不同來。院內有整齊的腳步聲,仿佛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齊雲掩下聲息,輕緩腳步,悄悄摸過去。

這些侍君所居的梨花院,緊鄰巷道,墻壁低矮,而屋舍也與焦府主人所居的不同,只有一人半高。

他攀著矮墻,輕手輕腳,便於夜色中上了房頂,如一只大壁虎一般趴在瓦片上,擡頭越過聳起的屋脊,向梨花院內望去。

卻見這半畝大小的梨花院內,焦府的家丁有三五十人,高舉火把,手持木棍,把這院落守得滴水不漏。那些粉面玲瓏的侍君,一個個遍身綾羅綢緞,都被從屋中趕來出來。有人淚

水漣漣,有人欲張口抱怨,卻都被家丁手中的木棍給嚇了回去。

有位管事模樣的人,坐在院中,看那些家丁把侍君一個個提他面前來。

他只管盤問,問的正是阿香的瘋症。

“那些侍君果真都知曉阿香的瘋症,只是從前瞞著不說,怕害了阿香的性命。大多說阿香的瘋症,是從阿生之死受了刺激來的。”齊雲對穆明珠道:“其中只有零星兩三人,大約是平素照料阿香多些的,說得仔細些,說是阿香瘋了之後,總說太泉湖中有鬼。”

穆明珠蹙眉道:“太泉湖中有鬼?”她想到昨夜焦道成要把那小鮮卑奴喂鱷魚之事,道:“焦府從前還喂過人給太泉湖中的鱷魚吃?這阿香所說的鬼,跟靜玉、靜念那日說的是不是一回事兒?”

齊雲道:“這些還要比對。那管事將人都盤問過後,便命那些家丁將人一個個捆了,關在院子裏。一直等到太泉湖畔宴飲的謝鈞、崔塵等人走後,那管事才把眾侍君提入內院。內院防守甚嚴,臣擔心給人察覺,且天色將明,便趕回來了。倒是有一樁怪事,臣離開之時,內院又出來兩隊家丁,將那太泉湖團團圍了起來。”他初時還以為是自己被內院的高手察覺了,不想那些人卻直奔太泉湖而去。

“焦府把太泉湖守了起來?”穆明珠食指輕叩桌面,思量著,自言自語般道:“靜玉等人都說焦府中有鬼……”

她忽然止住話頭,看向齊雲,道:“你覺得焦道成與謝鈞是什麽關系?”

齊雲微微一愣。

穆明珠輕聲道:“昨夜焦道成對謝鈞的態度,可不像是第一次見……”若果真是第一次見,焦道成大約顧不上同她針鋒相對,反而要把全部的時間拿去討好逢迎謝鈞才是。昨夜在宴會上,焦道成對謝鈞雖然也足夠恭敬,把主位讓出來給謝鈞,但是言談舉動之間,還是少了一分初次與謝鈞相見該有的謹慎忐忑。

雖然在穆明珠看來,謝鈞這個人既油且臟。

但在時下絕大多數人眼中,謝家到底是世家之首,謝鈞仍舊

是天下之望。

“殿下的意思是說……”齊雲輕聲道。

晨風透過長窗而入,拂動案上的那份邸報。

穆明珠的目光落在邸報有關廢太子周瞻的字眼上,睫毛輕眨,忽然開口問道:“周瞻謀逆之事,當真是證據確鑿嗎?”

皇帝都已經布告天下,蓋棺定論之事,她竟然還敢翻口一問,若是傳出去,又是一樁大不敬。

齊雲微微一愣,自廢太子周瞻事發之後,公主殿下有意避忌政事,更不會主動問及謀逆大案。

穆明珠索性再度把邸報拉到身前來,垂眸細看,目光落在“廢太子周瞻”這個稱呼上,腦海中忽然湧起一些與周瞻相關的細碎的童年片段。大約是她七八歲的時候,因為羨慕母稱呼二哥周瞻為“吾家小豹子”,所以也發狠練習騎射。夏日燥熱的靶場上,她咬牙拉開長弓,不顧因為酸痛而顫抖的雙臂,眯眼盯著靶心。可是雙臂實在晃得厲害,箭頭一直在視線與靶心的線外遊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