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證明(第2/2頁)

在大腦高速運轉的過程中,柏舟一抽出千分之一毫秒感嘆,自己和藍山能睡到一張床上去,也算大自然的奇跡。

柏舟一要認真思考,藍山不打擾他,只撐著腦袋安靜看他動作。但奈何他實在不是學習這塊料,哪怕只是看著人努力,都是困意湧現。藍山撐著看了一會兒,頭一歪撞在了玻璃上。

“嘶——”藍山揉著腦袋疼醒了,嘟嘟囔囔地罵咧。

柏舟一說:“躺下睡。”

藍山說:“想陪著你。”

柏舟一看他眼皮都擡不起來,覺得他肯定又會撞玻璃,說:“那你來我這邊。”

藍山坐過去了,柏舟一不是咖啡,換到他身邊不能阻擋睡意,但能在墜入夢鄉時,一頭紮在柏舟一肩膀上,總比撞玻璃好。

藍山靠著柏舟一肩膀睡了很久,期間同房的隊員回來過一次,見他們坐在一張床上,一個寫東西一個睡著,感嘆句小情侶感情好,又出去了。

柏舟一不知自己算了多久,他的世界只剩下筆下的算式,以及左肩輕微的呼吸聲。

又是一次失敗的嘗試。

柏舟一停筆在中程,看下不成邏輯的證明。

沒必要再算下去了,數值不對,式子不可能成立。

他松開筆,右手揉揉眉心,遲來地發覺肩膀有些麻了。

低頭看去,藍山還靠在那,黑發柔順,嘴巴微微張開,小孩子似地睡得很香。

柏舟一已經幾乎察覺不到失敗的失落,次數太多了,哪來得及一次次感慨,但他卻在此刻感受到一絲安慰。他不急著繼續嘗試,輕輕捏一下藍山臉頰。

和想象中一樣軟。

柏舟一還沒來得及多捏幾下,隔壁房傳來幾聲驚喜的大叫,柏舟一用半生不熟的法語捕捉到“雪”這個詞,他松手,扭頭看窗外,雲層不堪重負地一壓,窗外飛起了鵝毛大雪。

曠野的黑和綠短短幾秒內就被素白取代,列車在此刻飛進山洞,幾秒後出來,世界已然變成純白,像從晚秋一下入了冬。

藍山被攀巖隊的喧鬧吵醒了,靠著柏舟一揉了揉眼睛,懶懶往外看,驚訝地發現外面的冰天雪地,他低低說:“噢——”

南方的孩子總是對雪新奇,即便不是第一次見,無論柏舟一還是藍山都目不轉睛地看著窗外。

柏舟一接著他,說:“真漂亮。”

藍山前傾,把自己貼在柏舟一懷裏,把手貼在玻璃上,雪天的冷透過薄薄一層,凍了下他手心。他收回冰涼的手,揣進兜裏,打了個哈欠。見到雪的驚喜過了,睡意又漫上來,藍山把人也收成一團,蜷進火車呼呼的暖氣裏,縮到柏舟一恒定的體溫旁,再閉起眼,安心地又睡了。

柏舟一也從雪野裏收回目光,看了眼表,發覺自己已經算了四個小時。遲鈍的疲憊湧上來,柏舟一開始思考要不要也睡一覺,抱著藍山更好。

他翻了下筆記本,空閑的紙張只剩兩頁。他便又從學長發來的數據裏選個數,決定寫完筆記本再休息。

他從兜裏掏出顆糖,丟進嘴裏,含著甜開始書寫。

雪紛紛下著,藍山睡在肩頭,柏舟一心情無比平靜,這好似只是與以往一樣,平平無奇地又一次失敗。

但這次他寫得格外久,翻頁過去,柏舟一坐直了,他已經進行到之前從未嘗試過的階段。

他的大腦連帶身體開始不自覺地戰栗,那一刻他仿佛被上天選中。

他直覺這次能行。

柏舟一筆尖匆匆,字符末尾的停頓不復平穩,潦草地飛起。

他很快用完了兩頁,只得繼續寫在筆記本封皮上。但很快封皮也寫滿了。

他攥過餐巾紙,這一刻他和某位古老的數學家心意相通,把算式草草記錄在脆弱的紙巾上。紙巾很快就寫完了。

柏舟一如困獸般轉了兩圈筆,匆忙掏出手機,但很多符號很難在鍵盤上表示出來,他的大腦激動得戰栗,算式已經奔襲而過,跑到近證明的末尾,但屏幕仍卡在中程。這讓柏舟一無比煩躁,少有地急起來。

藍山被他愈發劇烈的動作驚醒了,坐直揉兩下眼,迷糊地問:“怎麽了?”

柏舟一鍵盤摁得劈裏啪啦響,簡短說:“有紙嗎?”

“你等等。”藍山從他的急躁中意識到什麽,直起身,快步去隔壁敲門,問,“有誰有多的紙嗎?”

兩秒後他回來了,對柏舟一搖頭:“他們連紙巾都沒有。”

柏舟一短暫嗯一聲,沒有擡頭,他已經有點魔怔了,手指止不住地顫抖,數值和定理如無數列車在他腦內呼嘯,他像過度運載的機器,急需輸出。

藍山撓了撓頭,他睡意未褪,卻也勉強提出個解決方案:“要不你先寫手上?”

柏舟一說:“不夠。”

“那……”藍山再再他身邊坐下,攤開手,“你也可以寫我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