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我好像早該喜歡你”

約定好冷戰規章沒幾日,藍山和柏舟一又陷入了冷戰狀態。

藍山一語成讖,第一個受益於冷戰約定的,還真是柏舟一。

藍山並非有意要和柏舟一疏遠,只是忽然擺在眼前的真相太過匪夷所思。藍山先前從未懷疑過柏舟一會故意失手,只覺他是考運不佳,又或是自小對大考留下了心理陰影,所以才會一直失手。然而現在他卻知曉,柏舟一是故意為之……仔細想想,居然也有幾分匪夷所思的道理,天才無所謂運氣這種東西,只有自己願不願意。

柏舟一不願意,視前途為兒戲,才更讓藍山生氣。

得知真相後,除生氣外,藍山也很為忐忑,一方面他擔心柏舟一來個帽子戲法,故意在IMO選拔裏失手,好理所當然和自己一起去歐洲,一方面他又怕兩人間的冷戰會影響柏舟一備考狀態,讓其假失手變真失手……

在他糾結期間,潘詩還打來電話,說老家來了點水果,要不要給藍山送點。

這通電話讓藍山的心虛和忐忑達到了頂峰,他覺得潘詩這個幹媽是真把自己當兒子看,但自己有意無意導致的行為,卻一件件都會傷她的心。

掛掉潘詩電話,藍山嘆口氣,只希望柏舟一不要那麽戀愛腦,也慶幸自己馬上進山去圍觀比賽,有個合理借口逃避眼前煩惱。

出發那天,藍山上了大巴,和翁秋毫打個招呼,說:“早,學長。”

翁秋毫黑眼圈濃重,面色萎靡地回:“早。”

“學長你沒休息好嗎?”藍山在他身邊坐下說,“看起來好像很累。”

“我失眠了幾個晚上。”翁秋毫從包裏哆嗦著拿水,手在細微顫抖,他對藍山勉強笑一下,說:“害怕選不上。”

藍山覺得翁秋毫不是害怕選不上,而是害怕徒手攀巖本身,但他沒有明確指出,只說:“是挺讓人緊張的。”

翁秋毫苦笑一下,低聲說:“學弟你這樣的優秀的攀巖選手,也會在前比賽緊張嗎?”

“會啊。”藍山說,“我每次都擔心保護措施出問題,從巖壁上摔下來,我還很年輕……我媽聽說了我的擔憂,給我買了很貴的保險,還和我說這就叫一人出事,全家飛升。”

這下翁秋毫真有點被他逗樂了:“比賽設備不會出問題的,那比飛機失事概率還小。”

“是,但徒手攀巖不是。我真的害怕徒手攀巖,之前好幾次,光是有人邀請,我就已經開始害怕了。”

翁秋毫覺得他在暗示什麽,捏一下瓶子,恍然發現自己指尖微顫。他喉結滾動下,泄氣地承認:“是挺可怕的。”

藍山輕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勸道:“機會有很多,沒必要總覺得自己在背水一戰。”

翁秋毫盯著顫動的水面,擡頭喝了一大口,什麽也沒說。

到達目的地後,藍山把行李收到大通鋪宿舍區,坐車去格凸巖下轉了一圈。

格凸巖很高,比起藍山之前爬的大巖壁也就差十來米高度,它的整體難度不高,藍山聽翁秋毫說他登頂過好幾次,這才有些許底氣來參賽。

可是運動攀和徒手攀是兩個東西,休閑攀和比賽攀更是兩個概念。

藍山在巖底下轉著,看見一些工作人員把紅底黃字的橫幅拉起來。他皺了皺眉,覺得這種大張旗鼓宣揚徒手攀巖賽事的行為實在不對頭。

事實上,徒手攀巖自流行以來,從來都沒有整過“比賽”的概念,這更像是一小部分攀巖者的私人愛好,他們對攀巖愛入骨髓,深信自己的實力,又希望與這項運動有更直接深刻的接觸,由此放棄輔助器械,回歸最純粹的攀爬。

藍山不覺得徒手攀巖是錯的,它只是一個小眾的選擇,錯的是那些把徒手攀巖拉出來,不顧攀爬者條件大肆宣揚徒手攀巖流行性的吹捧者。

他們是在間接殺人。

年輕的攀巖者一腔熱血,或像前世藍山一樣被“對攀巖純粹的愛”的概念蠱惑,或如翁秋毫一般被成功後帶來的名利所誘導,他們被潮流蒙住眼,爬上巖壁那刻已經注定了失敗,甚至無法死得其所。

藍山坐上回程的車,他從窗外望後看,格凸巖越來越遠。

藍山早已下定決心,這輩子不再接觸徒手攀巖。他認可堅持徒手攀巖的人的決心,但他自己則被更多人事牽掛著,攀巖不是他人生行囊裏唯一一塊寶石,他很抱歉自己不能把人生的全部獻給攀巖,至少生命不行。

因為地面上有人期盼著他,所以藍山帶著保護繩,安穩地飄向高處。

他要做風箏,不做鳥。

他要被收回到某個人手中。

在格凸巖舉行的徒手攀巖比賽肉眼可見的不正規,宿舍是隨手搭建的棚房,評委是四處邀請的“權威人士”,雖然有救護車在巖壁下候著,但那個高度摔下來就算不當場身亡,送去兩小時車程外的醫院多半也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