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走”

柏舟一坐在窄小的面包車裏,前坐人們沉默不語,偶爾開口,聲音短促而低,用著聽不懂的方言。

柏舟一被綁在身後的手動一下,觸到了什麽,他的嘴巴沒被封起來,但當他從窗戶縫隙往外望,荒蕪的街道證明已經開出城區,呼救也沒用。

柏舟一有些急躁,不是因為自己被綁架了,也不是因為怕會錯過幾天後的國數院選拔,而是因為他背靠著個人。

藍山被綁在他身後,也被抓來了。

柏舟一在確認綁匪目標的一瞬就決定冒充藍山,他偽裝得很成功,綁匪絲毫沒有懷疑,但當他們都“客氣”地要請他下樓時,書房的藍山聽到動靜,扔下酒瓶沖了出來。

兩人搶著說自己是藍軍生兒子,綁匪也分不出誰真誰假,幹脆一鍋端了。

柏舟一很是煩躁,他本來就不是有安全感的人,和藍山一起被綁讓他神經繃到了極致,頭都有些疼了,反手抓住藍山指節才安定些許。

柏舟一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余光觀察窗外。

他身後,藍山也心事重重,他很確定這幫人就是上輩子綁柏舟一的劫匪。

但他剛剛才搞清楚那場綁架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烏龍,綁匪目標明確——沖著自己來的,上輩子柏舟一被綁,不知是綁匪弄錯人了,還是柏舟一自發冒充。

現在看來是後者。

柏舟一……

柏舟一又什麽都沒說。

兩人都心思紊亂,綁匪倒思路清晰,他們把車開到一個偏僻小鎮停了,警告兩人不要叫後帶上樓,把腿也綁上了。綁匪們把藍山和柏舟一扔在墻角,關門出去了。

藍山摔躺在地上,好一會兒才靠著柏舟一坐直起來。門外傳來綁匪的交談,仍是聽不懂的方言。

“海島話。”柏舟一低聲說。

藍山側耳聽一會兒,同樣小聲說:“對。”

兩人心裏都有了結論,是藍軍生那個項目鬧出的事。

“幹爸幹媽什麽時候回來?”藍山問。

“定的初四,選撥前一天,現在應該很快回來了。”

他提到選拔,藍山心下一沉。

上輩子柏舟一沒被選上,他被綁走的時間和選拔考試幾乎重合,回來時下顎一道開口縫了七針,出了手術室就開始發高燒,到考試那天也沒好。

柏舟一帶病上場,險些昏在考場上,發揮得極其不好,最終沒被選上。

“沒有考試運。”上輩子落選後,柏舟一很平靜地對藍山說,“那就算了。”

上輩子藍山不知綁架因果,只能遺憾。

現在他知道了事起於自己,柏舟一落選是人禍。

那怎麽能算了?

藍山心如亂麻,人都不自覺發起抖,柏舟一以為他害怕,又握住他的手。兩人安靜地坐在黑暗裏,門外討論聲不知什麽時候停了,蒙著面的人推門而入,在邊上坐了下來。

柏舟一松手了,余光盯著進來的人。

那人罵咧著海島話,一聲高幾下低,柏舟一和藍山都聽不懂。

那人看起來也像海島人,皮膚黝黑,露出來的眼睛眼眶很深,他沒有帶手套,手指皮膚皸裂,一看就是幹重活的人。

藍山審視著他,腦內一下有了他的職業——建築工人。

海島的建築工人為什麽要綁架自己和柏舟一……不,應該說是指名道姓要綁架自己。

因為海島項目那些扯不開的爛賬。

藍山回想著,藍軍生當時也有提過這麽一群人。海島項目因為環保政策毀於一旦後,收到風聲的投資商都跑了,前任負責人看著日益增大的虧空,不敢往上報,通知也不下達就辭職跑路,項目建築工人未收到消息,兢兢業業又幹了近兩年,才發現承包商跑了,他們再拿不到工資,這才一下鬧起來。

藍軍生過去海島,要處理的東西之一就是解決工人們被拖欠的薪資問題。他在的公司為國企,要承擔更多社會責任,藍軍生把情況上報後,公司專門先撥了一年的工資下來,安撫工人的情緒。

藍軍生拿到這筆錢立刻下發,他坦蕩無陰霾,一心只想解決問題,奈何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心是白的,海島項目搖搖欲墜,裏面涉及的人各個都怕最大投資商跑路,腦子裏只想著最後撈一筆算了,那麽大的“工薪肥肉”下來,誰都想啃一口,誰都來啃一口。

啃到最後,發到工人手裏,每人離譜得只剩半個月工錢。

幹活沒錢拿,這擱誰身上都得爆發。工人們鬧得更激烈了,舉著牌子去分公司門口抗議,他們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再加有心人惡意引導,便只知道項目新來的領導叫藍軍生,他帶來了錢,但他不發工資……

藍軍生手裏有錢,找他就能拿到錢。

藍軍生給藍山提過工人鬧事,類似中秋月圓沖公司,三天兩頭堵馬路,偶爾有臭雞蛋砸人。他說得惟妙惟肖,說到最後嘆一口氣,都是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