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生長痛

柏舟一說話算話,在藍山的小宿舍裏打了兩晚上地鋪。

他走那天,藍山長舒一口氣,柏舟一把床讓出來,藍山也沒睡舒坦,老擔心柏舟一睡不舒服,會著涼生病。

柏舟一沒讓藍山送他,藍山也請不到假,告別就是在離宿舍最近的地鐵站,柏舟一說再見,藍山說嗯,柏舟一就幹脆利落轉身進去了。藍山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心中倒冒出幾分比之前分別還濃厚的不舍來。

兩世相處近三十年,柏舟一離別一月能大方說想念,藍山拉不下臉,但也習慣不了和柏舟一分開的生活。

他們像是兩顆依偎生長的樹,早早把根莖枝葉纏在一起,分離後枝幹扭曲的空缺無時無刻訴說著對對方的思念。

藍山慢吞吞往宿舍走,想到前世柏舟一冷冰冰說“你走吧”,忽然共感他那時候一定很難過。

自己怎麽就光忙著生氣了呢……

柏舟一也知道自己先斬後奏的“旅行”惹潘詩生氣了,他在機場挑了個鉆石項鏈作為禮物,希望能稍稍平息潘詩的怒火。

結果把人惹得更不開心了,潘詩斥他花著自己給的錢假慷慨。

“錢給你就是讓你自己花的,你自己不花也不知道給咖啡崽花!誰讓你扣扣嗖嗖給我買禮物,我又不缺錢。”潘詩訓完柏舟一,看那鉆石閃耀,扭頭又斥丈夫,“還有你!結婚那麽多年禮物都沒送過,我收的第一個鉆石還是兒子給的,你沒一點慚愧嗎?”

柏父無辜被遷怒,一口飯卡在嘴裏,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像個迷茫的倉鼠。

他很委屈,想說可是我工資都給你了,你想買什麽可以自己去買的。

柏舟一用眼神制止了他,說,別,我親愛的老父親,你這話說出來只能火上澆油。

柏家男人不善言辭,一大一小兩柏乖順地扒著飯,聽潘詩生氣地細數舊賬。

潘詩清算完,也消氣了,把鉆石寶貝地收到化妝櫃,出來問柏舟一:“你大老遠去打擾人家咖啡崽訓練幹嘛?”

柏舟一說:“我想他了。”

他坦然清澈的眼神裏,潘詩備好的話也不說了,只戳著他腦袋感嘆:“你啊,真是和你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大學的時候來廣州讀研,你爹也一聲不吭從北京溜來……”

潘詩沒意識到自己的類比打歪了,柏舟一和柏父也絲毫沒有要糾正她的意思。

柏家男人都一個樣——沉默是金,老婆最大。

基因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柏舟一走後,藍山的生活又變為宿舍訓練館兩點一線,訓練很苦,他回宿舍倒頭就睡,父母朋友柏舟一電話響了又掛,他睡得昏死,聽不見。

柏舟一改為給他發消息,他在微信裏格外絮叨,話題繁瑣無聊,說學校又有哪對情侶談戀愛了,家裏潘詩又出了什麽突發奇想,自己最近又在數學方面有哪些突破……

藍山回不及時,卻是頭一回知道柏舟一心裏還藏著這麽一方八卦小天地,憋不住都跑自己聊天框來寫日記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藍山手上的繭又加厚一層,身高也往上竄了竄。

攀巖是鮮少不存在發育關的運動,身高手長只會是攀巖者的優勢,教練挺高興藍山長高,只叮囑他萬萬不能得意忘形,因為身材條件的優化忘卻原本的技巧。

藍山說好,轉頭就跟柏舟一得瑟,說我長高了哦。

柏舟一回他一個很可愛的顏文字,說廖玲爾明天回學校辦個手續,又說小心生長痛。

柏舟一很是烏鴉嘴,當晚半夜藍山就一蹬腳,驚醒了。

他模糊感覺自己的骨骼像樹一樣緩緩延伸,微妙的疼痛帶來失重的驚慌。

藍山隱約有不詳預感,他看一會天花板,閉眼又睡了,一晚上噩夢。

第二天他頂著黑眼圈去訓練,失誤比平日多了些,被教練留下來單訓,等他下訓練,從包裏拿出手機,忽地看見上面一個未接電話,幾條微信。

廖玲爾【你在廣州嗎】

下一條在兩分鐘後。

【我好像被人跟l】

打字匆匆的“了”只有拼音開頭。

藍山一瞬涼氣竄到頭頂,聊天記錄再往上翻,前兩日廖玲爾說自己要回校拿點東西,藍山問要不要接送,廖玲爾說不用了吧那幫人又不知道自己回來……

不詳的預感達到頂峰,未接來電是柏舟一的,在七八分鐘前。

藍山果斷打回去,接通就聽見那頭有人高聲謾罵。

“我和吳思城在一起。”柏舟一氣息不穩,但語調很冷靜,“廖玲爾聯系不上,我們剛報警。”

罵人聲是吳思城發出的,他這兩天被抓回家關禁閉,手機也被沒收了,今天他正在家中閑得發慌,忽然聽見鄰居家兵荒馬亂,廖玲爾母親哭著喊叫,說孩子出事了……

吳思城腦子轟地一炸,人反應過來,已經在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