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紀澤離開浴室,浴巾掛在他手臂,將那抹傷疤隱隱遮住,耳廓泛著微妙的紅。

穆白……和他記憶中有點不一樣了。

更主動,更直白,甚至於是熱情。

光是想起那雙蒙著水霧的眼睛,紀澤便喉頭發緊,呼吸微微凝滯。

天知道他到底忍耐了多久,才沒將小隔間的門直接反鎖。

紀澤打開櫃子,從裏面拿出煙來,放在唇邊含了含,猶豫了片刻,沒將火點燃。

讓小孩聞到太多煙味,不好。

淅瀝的水聲從浴室裏面傳來,紀澤把沒點的煙咬在嘴裏,低頭看手機。

他鍛煉從來沒有看手機的習慣。

這才幾個小時,手機上面就已經攢了幾十條新消息,和好幾個未接來電。

紀澤隨手點開,看到消息欄裏置頂的那個頭像,和簡短的兩條消息。

每次穆白打完比賽,都會給他發一條消息。

而他往往不會回。

穆白不知道的是,那時候他總是醒著,甚至能看到正在接受采訪的少年低下頭撥弄手機,而後他的信息欄上傳來“嘟”的一聲。

有時候是不斷閃爍的“正在輸入……”,而後屏幕上的新銳中單就會絞盡腦汁地皺起眉,把手機丟在桌上,只發過來一個象征晚安的小月亮。

很可愛。

紀澤把另外幾條消息仔細看完,都是些接著各種由頭來打探消息的隊新聞人。

每逢節假日就裝模作樣地給他發一條慶祝消息,趁機問他狀態如何了,要不是擔心紀澤生氣,恨不得連清明節都發一句清明節安康。

紀澤一鍵已讀,切回通話界面,回撥了一條未接來電。

“我的親娘,紀澤你終於接電話了。”阮毅的聲音隔著手機傳來,背景音吵得很:“你去哪了啊?不是說好在家養傷的嗎,一回頭怎麽連車都開走了?”

“出去逛逛而已。”紀澤在長椅邊坐下:“找我有事?”

阮毅“哦”了一聲:“我媽聽說你做了個手術,放心不下,要我帶點水果給你。我現在陪她在附近的商場逛呢,買完給你送上去?”

“不用了。”紀澤淡淡拒絕,“替我向阿姨問聲好。”

阮毅的母親紀澤見過很多次,小時候經常去他家裏蹭飯。在各種意義上,他面對阮夫人都比自己的母親還要熟悉。

若非碰到穆白,他今晚本該去一趟阮家。

“行。你傷怎麽樣了?教練叫你至少按醫囑休息一個月,不許訓練。”阮毅復述。

“還好,沒什麽感覺。”紀澤說著,忽然聽見身後門口的開合聲,他回過頭去,偏過眼。

穆白身上已經換了套簡單的T恤長褲,發梢上還殘留著沒有擦幹的水漬,整片肌膚被水汽蒸過,越發顯得細膩。

也許多了幾個月時光的間隔,穆白變得更加坦蕩,也更不容易害羞。

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他本人倒是沒什麽自覺,打開櫃子把換下來的衣服放進袋裏,側頭望了眼紀澤,壓低了聲音:“你在打電話?”

紀澤瞬間掛斷,聲音平靜:“沒有。”

另一邊莫名被掛了電話的阮毅:“???”

他剛剛……是不是聽到了某個熟悉的聲音?

*

健身房內,穆白把背包拉好,拿了出來。

他從隔層裏面翻出手機,低頭按了會兒,尚未完全靜音的手機上傳來一聲輕微的錢幣入袋聲。

“酒店我訂好了。”光是說這句話的時候,穆白都感覺臉上隱隱發燙,他握緊手機,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靜:“我們什麽時候去?”

紀澤壓下眼睫,把一口沒抽的煙丟進垃圾桶裏,低聲笑了笑。

穆白被他笑得臉頰發熱,臉上掛著的平靜都快要強撐不住了。

紀澤卻沒有多說什麽,只拿上自己的東西,在穆白身旁站起,把穆白的手輕輕握在掌心。

男人的掌心又寬又暖,輕巧地就把穆白整個手掌護住。

“我聽你的。”紀澤說著,動作輕柔地幫他戴好口罩:“小心,別露臉了。”

手指似有似無地掠過耳廓,指尖擦過帶著水汽的軟肉,撩起一片酥癢,像是撓進了心底。

穆白在基地裏跟著一群光棍待久了,尤其是蝦餃那幾個大大咧咧的,夏天熱起來光著膀子在基地裏晃蕩都是常事,他也沒少跟隊友磕磕碰碰過。

但……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輕柔觸碰的感覺了。

穆白覺得渾身奇怪得很,像是某種深藏的東西被點燃,在身體裏隱約復蘇……

雖然這只是連調情都算不上的輕觸,穆白依然忍不住捂了上去,隔絕紀澤的動作,自己去拉口罩上的系帶。

紀澤垂眸,禮貌地將手松開,好整以暇地看著穆白動作遲鈍地拉了幾次才拉上。

現在還在外面。

紀澤對自己說。

忍一忍,再忍一忍……

車子已經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