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黃金羽衣(八)

不知過了多久,段譽終於醒轉過來。

一睜開眼,先瞧見的是一直守在床頭的刀白鳳,她一身道姑裝扮,美目流轉之間隱約透出三分憂色,顯然是心事重重。

段譽掙紮著坐起身,探著頭向左右看了幾眼,這一番動作牽動傷勢,讓他忍不住輕嘶一聲,又問:“媽,鴻鵠姐姐呢?”

“她在廂房,先前出去了,不知從哪裏抱回來一個嬰兒,這會兒正和木姑娘一起照料,商議如何去尋這孩子的父母。”

刀白鳳取過一只藥碗,先給愛子灌了一碗傷藥,這才道:“明日起你就住到天龍寺去,鴻鵠也過去,不必回王府了。”

段譽拿著湯匙的手臂頓了一下。

他心中知曉刀白鳳此舉的含義,是擔心他的安全,他有些放心不下木婉清,卻擔心提起父親的私生女,又惹得她難過。

刀白鳳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伸手戳了下他的額頭,道:“木姑娘沒事,她受了刺激,暫且不想見你,也不想回她母親那裏去,我打算帶上她,一同住幾日。”

段譽只當自己與木婉清同父異母,不能做出亂倫之事,可刀白鳳心中清楚,段譽並非段正淳之親子,二人仍有可能。

段譽不知母親心中所想,一聽木婉清沒有事,這才松了口氣,有些悵然若失。

“四大惡人齊入大理,就是你爹也要顧忌三分,你涉世不深,還不知道人心叵測,江湖人行事百無禁忌,不得不防。”

刀白鳳摟著他,安撫道:“天龍寺高手眾多,鴻鵠關乎大理國運,容不得半點閃失,王府已不安全了,你不能出事。”

段譽一個激靈,這才想起他昏迷之前鴻鵠的處境,忙義憤填膺的道:“媽媽說的是,雲中鶴這個卑鄙小人,行事很是奸詐,先前還要對婉妹下手,不得不防。”

刀白鳳愛憐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對愛子解釋道:“雲中鶴……哼,他也算是死得其所,四大惡人只剩三個,殺雞儆猴。”

段譽心中大吃一驚,只當鴻鵠一怒之下動了殺意,忍不住道:“雲中鶴死了,是鴻鵠姐姐動了手麽?那嶽老三呢?鴻鵠姐姐也殺了麽?他們可知曉她的身份?”

嶽老三雖是四大惡人之一,但對段譽還算不錯,還是他名義上的小徒弟,也曾救過他的性命,被他耍的團團轉,若說他在王府喪了命,不免讓段譽的心中惋惜。

刀白鳳搖了搖頭,道:“別擔心,嶽老三還活著,他幾次三番挑釁鴻鵠,也不知她為何留他一命,而且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莽夫,應該看不出鴻鵠的神異之處。”

事實上,段正淳也有此疑惑,而他問過之後,鴻鵠答曰:“待他日段譽涉足江湖,此人會救他三次,並為他而死,因而今日,我亦給他三次機會,饒他不死。”

刀白鳳停頓了一下,沒有讓段譽察覺她情緒上的波動,道:“不過那段延慶……身份不同尋常,與我大理皇室有關,或許能猜得出鴻鵠的身份,可能會有異動。”

“惡貫滿盈”段延慶,正是大理流亡在外的延慶太子,旁人不知他的身份,刀白鳳卻因天龍寺外一夜風流而有幾分猜測。

果然,段譽沒有發覺母親的聲音似乎有一些不同尋常,他自信的道:“天龍寺高僧眾多,我就不信這些賊子宵小能在天龍寺放肆……媽媽,那你要回道觀去麽?”

刀白鳳橫了他一眼,她已答應段正淳不回道觀,只是他的兩個舊情人還在,要她留在王府絕不可能,否則她與秦紅棉、甘寶寶一見了面,定會去打個天翻地覆。

她轉移話題,說道:“你的北冥神功在體內留了隱患,此次去天龍寺養傷,枯葉方丈會一並為你解決,還有大理段氏的絕學六脈神劍和一陽指,你也要去學。”

段譽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從小過著無憂無慮、與世無爭的生活,不愛學武也不懂武功,要他去練武功就和殺了他一樣。

“也不好總是叫鴻鵠姐姐救命,而且她的身份,也不適合在旁人面前暴露……”

段譽摸了下胸口,發覺駁雜的內力暫時沒有作亂,似乎被壓制了下去,這才松了口氣,道:“這一回,是逃不過去了。”

見段譽想開,刀白鳳微微一笑,隨即又想到他的身世,忍不住皺了下眉,她猶豫一下,遲疑道:“譽兒,你和木姑娘……”

提到木婉清,段譽一怔,面容之中帶了幾分苦澀之意,道:“婉妹……是我的親妹子,我倆都已明白,媽媽放心,我自有分寸,絕不會做讓大理皇室受辱之事。”

他這樣說,似乎已經想開了,看起來雖然還有一些落寞,但卻不算痛苦,刀白鳳只當他少年心性,情意不定,這才松了口氣,將到了喉嚨口的真相再一次壓下。

而另一邊,嶽老三逃回萬劫谷,將鐘萬仇往藥房一丟,不顧鐘靈“你把我爹爹怎麽了”的叫聲,徑直往谷中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