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3/5頁)

郎君話音剛落,忽然“啪”一聲,一把折扇丟在了淩叡身側。

那折扇是淩若梵去哪兒都帶著的那把扇子,上頭的“家國天下”四字還是淩叡親自題的,意在時刻告誡淩若梵,不可耽於玩樂。

淩叡撿起那把折扇,仿佛又出現了淩若梵手執折扇恭敬喚他“父親”的模樣。

那強行被他壓下的喪子之痛,似螞蟻一般,一點一點啃噬起他的心頭肉來。

淩叡緩緩撐開那把折扇,又緩緩擡起眼,問:“霍大人此舉何意?”

霍玨道:“刻鵠不成而類騖,畫虎不成反類犬。淩大人如此,左參議亦是如此。活到頭來,不過一場笑話。”

“你們父子二人,如今不僅是盛京老百姓嘴裏的笑話,亦是史官欲要寫入史書的笑話。淩大人想要淩家千秋萬代,萬古長青,可你嘔心瀝血謀劃一切,也不過是將你自個人活成了淩家最大的屈辱。大人若是僥幸有子孫,他們定然要以你為恥。”

年輕的郎君身姿若松,清雋的面龐背著光,分明瞧不清神色,語氣亦是平和,可偏偏就是能叫人聽出他話裏的睥睨與不屑。

是那種身居高位者對凡塵螻蟻的不屑。

霍玨與淩叡打了兩輩子的交道,自是知曉怎樣的話最能捅入他心窩裏,令他鮮血淋漓、痛不可忍。

果然此話一出,便見淩叡雙目瞪圓,強撐了許久的平靜在這一重又一重的打擊下終於分崩離析。

他豁然站起身,因著動作太大,身上的鐐銬被拉扯得“哐當”作響。

“豎子爾敢!”

霍玨平靜笑道:“左參議乃我所殺,就在從前衛家的祖宅裏。淩大人放心,左參議死得並不痛苦,不過是一劍穿心,撐不過片刻便斷了氣。玨知曉淩大人愛子情深,已為大人做好了安排。”

話落,他再不看淩叡一眼,轉身出了牢房,吩咐外頭的人將淩若梵腐爛發臭的屍體送入淩叡的牢房裏。

讓他在死之前,日日夜夜對著自己兒子的屍體,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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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三法司正式在大理寺提審大周首輔淩叡。

除了淩叡,兵部尚書胡提、刑部尚書齊昌林還有鎮國將軍秦尤一並被關在大牢裏,等待提審。

霍玨立於門簾之外,聽著裏頭傳來一道又一道的詰問聲,與淩叡拒不認罪的嘶吼聲。

眸光微微一晃,想起了上一世,淩叡亦是如此,抵死不認罪。

彼時他要弄死淩叡,不過是一杯毒酒之事。

可他到底舍不得讓淩叡死得如此輕易。

他知曉淩叡最愛惜名聲,不讓他嘗盡身敗名裂之苦又怎能讓他死去?

齊昌林上呈了兩本賬冊,余秀娘亦上交了兩封密函。他聯合朱毓成,又借助宗遮之手,在大理寺提審了淩叡。

可惜案子審到一半,淩叡便自盡身亡,死時留下血書一封,稱他淩叡不曾做過任何不忠不義之事,願以死證清白。

不得不說,當一個人寧肯自盡都不肯認罪之時,世人多半會認為此人是被冤枉的。

於是淩叡叛國、構陷忠良一案就這般審到一半便不了了之。

而權宦霍玨草菅人命、逼害忠良的罪名又多了一樁。

那時成泰帝早就成了廢人,大皇子被立為太子,代父監國,而王貴妃成了大皇子身後的操控者,從前淩叡的追隨者都成了她手上的勢力。

淩叡此人惜命,根本不可能會走上自絕之路,尤其是在自個人兒子坐上了金鑾殿的龍椅之時。

之所以會死,也只不過是王鸞不想讓他繼續活。來一出自盡的戲碼,不僅能要了淩叡的命,還能往霍玨身上潑一道臟水,可謂是一石二鳥。

現如今,王鸞多半也不想讓淩叡活。

霍玨微微垂下眼,聽到淩叡聲聲泣血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為大周鞠躬盡瘁至今,不說功勞也有苦勞,你們竟然就是這般對待肱股之臣的?我要見皇上!”

那兩封偽造的密函昨日就呈交到周元庚手上了,此時周元庚恨他入骨,怎可能會見他?

霍玨神色淡漠地拍了拍官服上的塵埃,提步出了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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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霍玨回到永福街,一過主院的月門,便見姜黎領著幾個丫鬟婆子在梅樹底下埋酒壇子。

小娘子見自家郎君立在那靜靜看她,忙笑彎了眉眼,道:“霍玨,你快過來呀!”

霍玨眉眼倏然一暖,“嗯”一聲便行至樹下,道:“阿黎今日做了什麽酒?”

姜黎笑道:“今年梅花提前開了,早晨起來時,白雪層層疊疊鋪滿枝頭,枝椏都快要被壓彎了。我琢磨著樹上的雪沾著梅香,可別浪費了,便與桃朱、雲朱她們一塊采雪釀酒。等到明年,那酒裏定然是滿滿的梅花香。”

小姑娘說著便指了指地上的酒壇子,“喏,忙乎了一整日,就做出這麽七八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