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4/4頁)

當初衛家遭難,他偷偷派人到青州想要擄走阿姐,不就是想著讓淩若梵借著阿姐的鳳命,有朝一日坐上那位置嗎?

淩叡表面溫和儒雅,實則自大狂妄,野心勃勃。但因著自小寄人籬下的境遇,心底始終自卑。

仇視世家,同時又渴望成為世家。

淩若梵與其說是他兒子,倒不如說,是他所渴望成為的另一個自己。

出生在權貴之家,有一個手握大權的父親,從小便得父親看重,得世人稱頌,鮮花著錦地度過一生後,死後還能青史留名。

七年前,大理寺獄與刑部枉顧都察院的異議,草草定了案,判先太子與衛霍二家謀逆,之後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血洗三府。

如今,他將淩若梵一劍殺了。

遠在盛京的大周朝首輔很會便能品味到,那未經公正審判,至親之人便被匆匆定罪誅殺的痛苦。

殺人者,誅心。

有些事,若不能叫那作惡之人親身經歷一遭。他恐怕永遠都不會知曉,自己犯下的是怎樣的罪惡。

霍玨冷淡地望了眼淩若梵死不瞑目的屍首,拔出他胸口的長劍,大步出了左參議府。

薄光熹微,緩緩驅散夜色。

霍玨擡頭望著府外的匾額,“左參議府”四個金字在朝陽裏熠熠生輝。

年輕的郎君腳尖輕點上墻,長劍一揮,漆底金字的匾額被劈成兩半,“哐當”一聲砸入地面,濺起一片塵土。

細小的沙粒在空氣裏沉浮,幾滴鮮紅的血,從匾額斷裂處流入黃土裏。

霍玨執劍立於薄薄的曦光裏,任身後的風一點一點吹散盤於青州之上的陰霾。

今日,這片曾被大火肆虐過的土地,以淩家人之血為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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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觀。

姜黎給殷道長送完將將做好的秋梨露,便領著雲朱、素從慢慢往客舍走。

山裏的清晨總是惹人憐愛。

白露掛枝,涼風知意,熟透的果香鋪展在漫山遍野裏,連風都帶了點甜味兒。

雲朱望了望天色,笑著指著那輪旭日,道:“夫人,放晴了!”

姜黎擡頭一看,果見陰沉了數日的天空放了晴,露出一片澄澈的藍。

便忙不叠地笑道:“果真是放晴了,想來今日是個好日子。”

主仆三人回到客舍,便將昨日風幹的果子用鹽和糖漬了滿滿一大罐。忙乎了整整一個上午,到得午時,忽然聽得一道敲門聲。

便聽小道姑在門外笑著道:“夫人,霍大人回來接你了。”

姜黎在觀中這幾日,日日都會去那靜室裏與衛霍二家的先祖靈牌說話,還會同青雲觀的小道姑一同做早課、晚課,如今同每個人的關系都處得不錯。

觀裏的小道姑們都知曉,這位嗓音軟糯,笑容很甜的小夫人天天都盼著她的夫君回來。是以,一聽說山外來客,還是那位霍郎君,便立馬跑來同她說了。

姜黎聽見小道姑的話,趕忙放下手中的壇子,匆匆道了句謝,便提起裙擺跑出客舍。小娘子跑得趕,連沾了鹽巴糖晶的手都來不及洗,滿心滿眼都是要快些見著霍玨。

她在山中消息閉塞,也不知那戰事是否結束了,霍玨又有無受傷。

越想心便越急,連腳下的步子也越發快了,到得道觀的大門處,便見溫暖的秋陽高高掛在枝頭,她心心念念的郎君穿著一身英氣的鎧甲,翻身下馬,張手將她抱了個滿懷。

“阿黎,我來接你了。”他笑著在她耳邊道。

姜黎瞬間便紅了眼,慌裏慌張道:“你的差事都結束了嗎?可有受傷?”

霍玨怕這眼窩子淺得不能再淺的小娘子又要掉淚,忙松開手,讓她仔仔細細地檢查。直到她松了口氣,方才溫聲道:“都結束了,過兩日我們便啟程回青州。”

姜黎握住他的手,頷首道:“好,我們去嘗青州的酒,還有你說過的那些吃食,還有你小時候走過的那些小巷弄。”

說話間,她那還冒著淚花的眼忍不住在霍玨身上來回打了個轉。

方才急著看他有無受傷,沒太注意到他穿著這一身軍服的模樣,眼下一看,倒是有些驚艷了。

她家這位郎君一貫生得好,自是穿什麽都是好看的。

只不過見多了他穿文雅素色的衣裳與莊嚴肅穆的官服,今日這齊膝窄袖、英氣蓬勃的軍服襯得他整個人與平時都不大一樣,很是有些新鮮。

總覺著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姜黎定定望了霍玨好半晌,想起離開青雲觀之時,他曾同她說過的,他小時候的夢想便是同他外祖一般,做個殺敵驅寇的大將軍,捍衛青州。

如今看他身著軍服,挺拔若松,似一柄暗藏鋒華的絕世好劍,便忍不住踮起腳,在他耳邊細聲道:“我們衛將軍可真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