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3/4頁)

七年前,淩叡與北狄、南邵勾結,私底下送出大批銀子,讓他們齊齊攻打大周,制造混亂。

那些賬冊,按說應該是銷毀了的。齊昌林偷偷用胡提的筆跡復制出一模一樣的賬冊來,想來是準備東窗事發之時,拿來自保用。

以朱毓成對齊昌林的了解,他那人的確會留這麽一手。可這麽重要的東西,按說,他不會放在兵部的官衙裏。

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個平日裏沒什麽人會去的雜物房,似乎是一個藏起這賬冊的好去處。

但齊昌林從來不信這一套,越是重要的東西,他越要緊緊攥在自己手裏,日日都能看得見摸得到,方才會安心。

也因此,在朱毓成看來,賬冊既然是藏在兵部,那就不大可能出自齊昌林之手。

霍玨自是猜到了朱毓成的疑心,他擡起眼,微微提起唇角,道:“齊尚書的發妻,秀娘子,如今就在內子經營的酒肆裏做廚娘。興許次輔大人與秀娘子見過一面後,就能知曉為何齊尚書要冒險留下那賬冊。”

余秀娘手上那兩封信,也是時候該拿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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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

數十盞佛燈不眠不休地燃著,整個宮殿亮如白晝。

惠陽長公主像孩提時那般,在柔軟的絨墊上席地而坐,慢慢地往地上的酒杯滿上酒。

“從前父皇在時,不管過何年節,都不讓我喝酒。每回都是惠陽看著你們喝,今日總算不被父皇拘著了。”惠陽長公主端起酒杯,遞與成泰帝,繼續道:“這是金嬤嬤給我釀的酒,皇兄嘗嘗。”

成泰帝接過酒杯,緩聲道:“你酒量素來差,父,父皇不過是怕你酒醉了會犯頭疼罷了。”

惠陽長公主淡淡“嗯”了聲:“可皇兄每回都會偷偷讓人給我送酒。”

成泰帝見不得她眼饞的模樣,私底下差人給她送酒,送過去後怕她飲多了酒會頭疼,又會叮囑金嬤嬤不許讓她多喝,連醒酒湯都給她備好。

有時惠陽長公主會覺著,成泰帝不止拿她當妹妹,還拿她當女兒一般,可勁兒地慣著,比父皇還要疼她。

從前在宮裏,誰不知曉,康王同他嫡親的妹妹惠陽長公主,感情最是要好。

成泰帝飲下杯中酒,笑著道:“惠陽喜歡的東西,皇兄只要手上有,定然會給你。”

惠陽長公主放下酒杯,定定望著成泰帝那張病態的蒼白的臉,真的不明白,這樣一個疼自己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兄長,為何會有那樣的一面?

七歲那年,她同侍女玩捉迷藏,偷偷躲在了春和殿裏。她時刻記著,躲起來時不能動也不能發出聲音。

那日的天氣格外惡劣,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她藏在母妃的床榻底下,目睹著皇兄如何撕扯開一個小宮女的衣裳,又如何笑著掐住她的脖頸,問她喜不喜歡。

那宮女滿眼驚懼,拼命掙紮卻也只能像只撲棱著翅膀卻漸漸無力的鳥兒一般,最終只能軟軟地垂下手。她偏頭望過來時,恰巧與惠陽的視線碰上。

小宮女死寂的眸子霎時亮了一瞬,嘴唇甚至蠕動了兩下。

雷聲轟轟,她那細弱蚊呐的聲音根本無人聽清,可惠陽長公主看清楚了她說的是什麽。

“救我。”

可惜那時的她太小也太害怕了,她哆嗦著身子,眼睜睜看著那小宮女在她面前斷了氣。

皇兄離開後,她甚至不敢從床榻底下爬出來。小小人兒蜷縮成一團,渾渾噩噩地發起燒,昏迷了過去,等到母妃的人找到她後,已經半天過去了。

母妃問她,可有看到什麽?

惠陽長公主望著母妃那滿是憂愁的眼,輕輕搖了搖頭,道了聲“沒有”。

自此之後,她落下了害怕雷雨夜的毛病。趙昀總笑話她膽兒小,她從前還不服氣。可如今想來,她的確是個膽兒小的懦夫。

若不是膽兒小,父皇駕崩的那夜,她但凡能勇敢些推開皇兄,不讓他與余萬拙將剩下的半碗毒藥喂入父皇嘴裏。

又或者以死相逼,拿自個兒的命逼著成泰帝救人,甚至拔下頭上的金簪,狠狠刺傷他。

父皇……興許不會死。

她沖進來乾清宮的時候,父皇已經被強行喂了半碗藥。

他雙目怒瞪,瞪著余萬拙,瞪著成泰帝。

可在惠陽長公主進來後,他眼底的怒意卻漸漸消散,轉而深深地望著她。

承平帝那會根本說不出話,只能發出痛苦的“嗬嗬”聲。

可惠陽長公主看懂了承平帝最後的那個眼神。

他在說,救我。

像多年前母妃殿裏的那個小宮女一般,絕望又充滿希翼地同她說,救我。

可惜晚了。

七歲的小惠陽沒能救下那小宮女,長大後的惠陽同樣沒能救下父皇。

惠陽長公主輕輕閉上眼,泛紅的眼眶很快便流出了兩行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