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不高興什麽?”

太宰治扯了下唇角, 眼睛裏卻沒什麽笑意,聲音輕柔:“我沒有不高興。”

如果沒有獄門疆那麽一出,正常情況, 29歲的五條悟會笑眯眯地逗上幾句權當打岔, 然後將這事翻篇, 但17歲的五條悟但凡有點不滿都會當面懟回去, 漂亮的倆大眼珠子凝視了太宰治一會, 這人嘴唇一撇,重重嘁了一聲。

“要不你再笑幾聲?我拍下來打印成廣告單在你那破房子裏貼一圈,讓你時時刻刻感受好心情?”

太宰治不笑了, 用盯死人一樣的眼神盯著五條悟看了幾秒,幹脆利落地一轉身,皮鞋鞋跟往地上一磕,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結果沒走幾步被人扯著衛衣兜帽, 硬生生拽了回來。

五條悟挑了下眉, 欠揍得要命:“你要去哪?”

太宰治從唇縫裏擠出一聲嗤笑, 荒謬中竟然感覺有點好笑, 他輕輕飄飄地拍掉那只手, 指了指五條悟懷裏的小姑娘:“出去以後你想把她送去哪?醫院?指望我借錢給你?”

五條悟臉色驟然一僵。

太宰治假惺惺地笑了笑,面上看著開朗了不少:“而且沒了咒力你打算怎麽辦?”

五條悟皺了下眉,終於抓住了重點:“你是因為我沒了咒力才不高興?”

太宰治臉上的笑一點一點冷了下來,最後恢復成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具,他習慣性地插兜,轉身向外走去。

這一次五條悟沒去扯他, 而是抱著那個小姑娘老老實實地跟在了後面, 一邊腹誹這人臉上的面具估計都有一堵墻那麽厚, 看著和他很煩的那些老狐狸有點異曲同工之處,像太宰治這類人,他向來是離得遠遠的,但是未來的自己怎麽會和這種人搞在一起啊——他難以置信地想。

太宰治用余光瞥到這人的神情,又見著他臟兮兮的頭發與衣服,鳶色眼眸中的陰郁又深了一層,五條悟上次這麽狼狽還是因為他抓著這人引爆了一堆c4,但那會他不怎麽有情緒波動,太宰治很清楚,只要他松開手,反轉術式一開,這人又是那個強到離譜的最強咒術師。

之前他見過一次五條悟祓除咒靈,那真的是漂亮得足夠送到電影節評獎,白皙的指尖浮現的光芒有著難以想象的殺傷力,五條悟的咒術、五條悟漂亮的臉、這人身上像是甜點店一樣的蓬松柔軟的氣息,這一切都組成了一個完整無缺的五條悟——

現在這種完整被打碎了。

太宰治對五條悟的感觀一直很復雜,他一開始是裝模作樣的裝乖,後面發現瞞不住這人以後,漸漸成了一種習慣性的惡趣味,特別是五條悟從各種地方帶甜點零食回來拎著小紙袋敲門,他雖然不喜歡那些蛋糕,但也不反感,而且讓這人苦惱兮兮地對著櫥窗挑選小蛋糕也挺有趣。

把五條悟關到獄門疆裏面帶回來,也不完全是想用這人的力量做一張底牌。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封印的初衷扭頭調了個方向,五條悟的種種嘗試與努力他看在眼裏,厭煩之余,又有點被撓了幾下的滋味,從書裏抽離意識以後他覺得惡心透頂,頭暈眼花,像是有人用壓舌板捅進他的喉嚨。

他剛醒來嘴裏全是苦味,心想這人的衣兜裏面應該有幾顆糖,在那麽一堆奇形怪狀的肮臟東西裏面,五條悟便格外顯眼,白發白睫藍眼如同火章般烙印在他瞳孔裏面,即使顯得狼狽也不妨礙那人的完整與漂亮,太宰治走到五條悟身邊,注視著那雙仿佛凝固了蒼天之色的藍眼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太討厭了。

他看著那雙的蒼藍眼眸因為見到他一瞬間亮了起來,閃過那人自己都沒注意到的高興與信賴,解決完羂索五條悟終於放松下來,像一只緊繃著脊背的貓重新軟綿綿地縮成一團,他垂著眼睛什麽感覺都沒有,倒是舌根泛著的苦味越來越強烈,五條悟即使臟兮兮的,靠近了依然也能嗅到他身上那種面包坊甜點店的味道。

他的手插在大衣兜裏,拇指摩挲著引爆器,地鐵很暗,頭頂的白熾燈因為老舊,燈絲升華成密密麻麻的汙漬糊在燈泡上,他跟在五條悟後面走著,那人走得很快,他得加快步伐,但他其實不想走這麽快,快到地鐵口的時候他腦袋裏面一瞬間掠過了很多情景,最後定格在一片湛藍晴朗的大海。

他停下腳步,聽著自己說:“三個消息。”

回來以後他每天看著醉生夢死,其實比任何人都清醒,每次回到那棟臨海別墅他都能第一時間鎖定那團毛茸茸的白貓,即使它的存在令他煩躁不已,有時候他被女人抱著倒在地板上,側過臉,耳朵再貼著地磚,就能聽見那點輕盈短促的小碎步,每一次都是在外面徘徊兩圈再靠近,過上一會,再跑開找個地方窩著不動。

他想,這個五條悟,兜裏應該再不會有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