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窗外吹進來的海風已經比他剛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冷了點, 潮氣倒是更重了。

五條悟覺得他現在和太宰治的狀態,應該叫做冷戰——隨即他又立刻被這個詞匯逗笑了,因為這世界上哪有兩人冷戰, 一方被封印著關起來坐牢,另一方力圖弄死自己。

關在獄門疆裏面本應無聊透頂,但又因為一些陰錯陽差, 他變成了每天都在看全息電視的無聊倒黴蛋, 這棟臨海別墅已經被他探索得七七八八,如果他要是再閑的沒事幹, 還有整整一間堪比圖書館的書房供他打發時間,也可以蹲坐在沙發看上一天電視。

他盯著屏幕裏一襲藍裙的女主角又哭又笑, 白貓的尾巴將沙發墊抽得打了轉,悄無聲息地掉到地上。

五條悟感覺自己煩透了。

太宰治回來的頻率越來越低, 從一天回來一次, 再到幾天回來一次, 每一次回來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 再晃晃悠悠地縮在正廳的沙發榻上面睡覺。

臨海別墅裏面的女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他有的時候圍觀真人戲都忍不住站在女方視角要罵幾句太宰治不做人,倒不是出於他對這人那點微妙的想法。

說到底, 令他心動的那個人壓根不是眼前這個。

五條悟嘆了口氣, 拄著下巴思索這個混賬是怎麽變成日後那樣的——病痊愈了?不對, 應該是病得更重, 他這些天有足夠的時間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麽,最後有點荒謬地發現, 他想要的東西太宰治根本給不了, 可如果太宰治沒變成這樣, 他一開始活得沒有這麽痛苦, 五條悟第一眼看過去,他也和蕓蕓眾生毫無區別,更生不起猶如救風塵一樣的迷惑想法,那些亂七八糟扭曲汙穢的玩意,反而是讓他放不下的原因。

他心想,要不算了吧。

他都快要三十了,這些年見過的生生死死也夠多了,人救不了不想被救的人,這道理他還不懂就純粹是說笑,他很清楚在自己眼裏的豐富多彩的世界,對太宰治來說已經是個巨大的垃圾場,他作為旁觀者看著這人想死又死不了,心想這人真是既荒謬又可憐。

但他被關在獄門疆裏面,好像也沒資格說他。

最近太宰治又是半死不活的,他好像前幾天又受了什麽傷,睡著的時候會不自覺避開右側胸腔,五條悟估摸著他應該傷到了肺,但這種時候他照樣身邊沒斷過人,他始終能聽見正廳傳來輕柔愉悅的女聲。

別墅地面鋪滿了細絨纏枝地毯,他照例用六眼解析獄門疆,放任潛意識影響著貓到處亂跑,解析剛告一段落,五條悟回過神,卻發現貓跑到了他好多天都沒正眼注視過的太宰治身邊。

昏黃的大型吊燈下面,太宰治修長的手指裏面夾著半燃的香煙,他身上的傷顯然影響了他的行動,此刻他靠在沙發側面,一位穿著白裙的年輕女性跨坐在他身上,目光充滿狂熱而又毛骨悚然的占有欲,過了一會他被對方親得有點癢,便擡手推了推。

然後笑著探出手去拿桌子上的酒,夾在手指之間的香煙磕到杯壁,掉下來半截煙灰。

那位漂亮小姐又去扯他的衣服,這人難得制止了一次,不行,我不小心被流彈打中了,他彎著眼睛一本正經地說,可姿態又看起來很不著調,自然被對方視為了**,五條悟冷淡地掃了一眼,沒興趣圍觀下去,轉身的時候他瞥到這人微微向後仰起脖子,側過臉,露出原本裹在繃帶裏面的喉結,鳶色眼睛顯著點笑,像是籠了層霧。

對視上那雙蒼藍眼瞳時,太宰治頓了一下,再伸手撫上手底下細滑的皮膚。

五條悟呆著的地方,臥室窗戶能正巧看見一片幹凈柔軟的海灘,潮汐一起一落,傍晚是陰天,見不到燦爛的落日,他閉著眼睛睡了一會,門口突然傳來點響動,太宰治一身**的,他們之前忘了關窗戶,他又被對方按在窗台上,陣雨順著窗戶飄進來,將他澆了個濕透。

“啊,你在啊。”

他沒什麽情緒地說。

白貓只回頭瞥了一眼,然後就又轉過頭,但今天太宰治不知道發得什麽瘋,湊過去,一把將貓抱了起來,這只某種意義上是五條悟變的貓,體重一點都不輕,拽起來能伸長到人的胸口。

太宰治剛用力擡起前爪將貓拎起來,獄門疆裏面,五條悟忍不住皺了下眉,他是咒術師,對血腥味自然不陌生。

在他一身香水味中,那點血腥氣顯得格外明顯,太宰治穿著黑色羊毛大衣,外表看不出什麽,內裏卻虛弱得站穩都難,他結結實實被重量拽了個趔趄,再向前摔進床墊,五條悟煩得要命,前所未有的煩,下一瞬間貓就從太宰治手裏閃了出去,跳到床邊的角落。

然後這人就像鐵了心似的,今天一定要來鬧騰他。

太宰治疼得臉色蒼白,他從衣兜裏摸了兩顆止痛藥幹吞下去,大腦痛得都有點發悶,他低著頭咳嗽了兩聲,抖了抖身上的水,衣袖泡了酒,酒精味不知道為什麽,熏得讓他有些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