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2頁)

他的心思掩藏得更深,哪怕是全知全視的六眼也只能窺到冰山裸露在海面上的部分,海面下的龐然大物已經成了不可察覺的隱秘之所。

太宰治一直給人感覺輕飄飄的,而這個年齡的他身上那種飄忽感更重,同時他舉手投足間又有種停在半空的瘋癲感,五條悟無法找到合適的詞語準確描述,卻依稀感覺這人越來越不妙。

“忘了。”太宰治笑盈盈地說:“生日那天請了太多人,我也不記得喝了多少杯,啊,那些酒可真不錯,有個小矮子一直到結束都沒發現酒是從他的酒窖裏面取的。”

五條悟罕見地不知道如何開口,對方和他對視了一會,忽然擡起手,遮住他的眼睛,唇齒間又逸散出幾聲笑,他停頓了一下,僵著臉去握太宰治的手臂,卻突然感覺腿上一重,下一秒,柔軟溫熱的呼吸已經散在他的頸窩,一路向上。

五條悟:“……?!”

那顆時刻運轉著無下限術式的聰明腦袋當場宕機。

白發咒術師無比迅捷地閃到床腳,後背貼著墻,白色睫毛顫了顫,配合他大大睜著的蒼藍色眼睛,活像一只被揪了尾巴的美貌長毛貓貓,而太宰治愣了一瞬,露出茫然的表情:“五條老師?”

沉默。

五條悟沉默良久,艱難地開口,語氣滿是不可思議:“我們、在未來——是這種關系?”

“是的。”太宰治斬釘截鐵地回答。

當然不是,這種時候任何一個人在他旁邊都會被他帶上床,自從港口afia的幹部大人整日整夜地停留在狂歡場上,重力使又徹底放棄他的搭档以後,太宰治身邊每時每刻都徘徊著鮮花和蝴蝶。

風光恣意,百無禁忌。

性與酒,謊言與香煙,吊帶襪與裙擺。

他對這些本來就無所謂,反正他酒量很好,怎麽喝也喝不醉,這種時候沒幾個不長眼的人來打擾他,森鷗外也默許著和他達成共識,他也樂得清閑。

五條悟一時半會也看不出太宰治說的是真是假,虛虛實實,半真半假,在他糾結的時候,太宰治已經抓住他的領帶,眯著眼睛沖他笑。

“這是起床後的第一件事。”他說。

這是真話。

五條悟腦袋裏頓時又斷了根神經,他又往墻上貼了一點,指出對方身上的漏洞:“我晚上和你互相灑香水是為了好玩嗎?而且我從來不喝酒。”

太宰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也沒辦法。”

他跨坐在白發男人的腿上:“我也有必要的應酬,最近聚會……”

你在瞎扯個什麽玩意,五條悟想。

他半天也沒想出一個未成年——現在不知道成年了沒有,有什麽需要把自己變成這樣的應酬,不對,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白發咒術師擰著眉,打斷對方的不知所雲:“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麽?”

“寫書。”太宰治看了一眼窗外,側著臉笑:“我計劃著寫一本書,但一直遲遲沒有動筆。”

“為什麽沒動筆?”五條悟說:“編輯那邊不是有固定的截稿日嗎?”

“唔。”太宰治神色中已經隱隱多了些不耐煩,他隱藏得很好,但五條悟還是察覺了一點端倪,但很快他就被打斷了思路,太宰治湊得很近,手指勾住他脖子上掛著的眼罩,輕巧地提了上去。

五條悟的眼罩是完全不透光的,戴上以後什麽都看不見,這樣才能有效減輕六眼帶來的負擔,他平日裏都是靠物體上的咒力流動判斷周圍環境。

但太宰治卻是個徹底零咒力的存在。

他對他來說,不可捉摸,無從下手。

五條悟並不喜歡這種滋味,但他對於自己的學生的確態度極好,只是無奈地捏住眼罩一角,但太宰治似乎鐵了心不想看見他的眼睛,下巴硌在男人肩膀上,另一只手胡亂揪著白色頭發和眼罩。

“怠惰嘛,怠惰。”太宰治無所謂地說:“越是想做的事情就越提不起勁,寫作就是這樣,經常無從下手,圍巾也沒挑選到喜歡的,不過確實不能再拖了——五條老師!”

由於他突然提高的聲音,五條悟頓時把內心組織好的語言全忘了。

“你說得對。”太宰治又在笑,聲音也黏糊糊的,含糊不清,像是含著一塊糖果:“不能再拖了。”

五條悟的神情也不知不覺變得僵硬,他緩慢挺直上半身,不容置疑地扯下眼罩,露出眼睛,再揪著太宰治的衣領將他強行向後拽了一些,天色已亮,太宰治半張臉模糊在光影裏,現在換了個姿勢,就全然隱進了陰影裏。

“啊,騙你的。”太宰治宛如惡作劇成功一般,彎了彎眼睛。

五條悟沒吭聲。

他有件事從未和太宰治提過。

一旦這人嬉笑著說“騙你的”。

——那他所說的基本都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