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2頁)

太宰治唇角的弧度愈發冷硬。

[這個世界毫無可取之處,而我竟然畢生都要活在這世界,做各種各樣的努力,直到死亡,即使試圖去見識一番森鷗外所描述的美好願景——沒有。]

[敗興至極。]

[敵人估計以為我會因為身上的束縛驚慌而不知所措,確實,眼下最要緊的,便是我被剝奪了去死的權力,偏偏有另一個我能登至無上極樂,啊啊,等到那一天,我也如他一般,從高樓上跳下去吧。]

冷血動物。

中原中也對太宰治這人的本質有著深刻的認知,他的血是冷的,骨頭是冷的,思想更是冷的,那些足夠令人產生歡飲愉悅的笑聲都無法令他的情緒發生波動。

一個由怪異和冰冷拼接出的怪物。

即使太宰治現在的情緒負面到換個人就能被直接壓垮,但他卻依舊無比清晰、甚至冷酷地和身上的詛咒博弈,規劃著自己的死亡。

“我失掉耐心了,夏油先生。”太宰治冰冷地說:“渴求死亡的你也能意識到——沒有成為生的樂趣,沒有死的權力,拋開漂亮的修飾詞,垃圾場流浪漢都能消費的死亡,居然是你買不起且不能賒賬的奢侈品。”

他向來以激怒他人當作取樂的捷徑。

雖然夏油傑平日看起來為人溫和,比起五條悟更是顯得成熟穩定,可說到底,他仍然是那個十幾歲就能手弑雙親,屠戮無數人命的特級詛咒師,被太宰治以私人目的強行束縛這一事實,早已令他忍無可忍,聽到這裏,他點點頭。

“沒錯,好可憐啊。”

“——那麽,太宰大人。”聽到這裏,男人眸光微冷,似笑非笑地:“不如現在放了我,地獄已經等候我多時了,我也一定在那邊祈禱您能早日如願以償。”

他又笑了一聲,用年長者為年幼者送上懇切祝福的口吻:“趣果無間,受苦無間,時無間,命無間,身形無間。”

“唔,多謝。”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半晌,太宰治純善地彎了彎眼睛,夏油傑漫不經心地移開目光,兩人都心知肚明,也比誰都清楚——雖然彼此異曲同工,卻也殊途同歸。

夏油傑側過臉,看向窗外的漫天雲霞。

[兩個同樣對死亡求而不得的倒黴鬼罷了。]

**

巨浪拍打著嶙峋的巖石,在已經呈現出深藍色澤的天空下,陡崖直直伸出一段,半凸向天空。

夜晚對技巧嫻熟的漁民都潛藏著無數危險,這種時候,平日根本無人接近的陡峭懸崖,卻駐立著一個瘦削的人影。

乍一看,他的站姿閑適而又愜意,但內心焦躁卻持續不斷蔓延著。

術業有專攻,太宰治不是研究異能力的專家,更不是研究咒縛的專家,很早之前他就意識到異能力毫無道理可言——只能當作一種純粹的現象加以利用,沒有人能像解釋物理公式一樣解釋人為什麽能操控重力。

但僅僅針對他一個人,並且使得他無法自殺的咒術束縛……

割腕匕首會朽,上吊繩子會斷,入水會被打撈,無數個巧合匯聚在一起產生的蝴蝶效應,阻止了他的死亡。

太宰往懸崖邊上走了一步。

從這裏到崖底沒有任何障礙物,方圓一公裏內也沒有人,他確定五條悟並未察覺到他離開了旅館,也就是說,眼下他已經排除了全部意外因素,正常情況,只要他再往前邁出一步——

就能跌個粉身碎骨。

太宰治眼底閃動著些什麽,如深淵中泛起的黑潮一般。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搖搖欲墜地站在一處脆弱巖石上,垂著頭,海風夾雜著潮濕的氣息,海水一滾一滾的,猶如不斷張合的巨口,換作任何一個人,都會下意識地離這片恐怖海域遠一些。

太宰治一眨不眨的盯著那片海,只覺得漂亮極了,他有點著迷地思忖著些光怪陸離的事情,腦海卻始終回蕩著一個聲音。

[——跳下去吧。]

大腦充血,意識模糊,腎上腺素快速分泌,骨頭折斷,內臟破裂,視野漸漸變暗,臨死前最後一眼應該是天空,萬籟俱靜,這種時間太合適去死了——

太宰慢慢轉過身,閉上雙眼,重心後移。

“你想跳下去嗎?”

一道輕柔緩和的聲音,十分突兀地出現在他身後,後背驀地撞上什麽堅硬的地方,腰部被牢牢地圈住,即使是太宰治,也不禁悚然一驚,他猛地掀開眼皮,身體卻突然一輕。

劇烈的令人嘔吐的失重感。

**的蒼白發絲,隱隱擴散的蒼藍眼瞳。

“——那就跳下去好了。”男人輕描淡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