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寅時,天色朦朧。

福安帶著一隊宮人腳步輕輕地走進重華殿的偏殿,宮人們放下洗漱用具與一些清淡的膳食後便默默退下,只余福安一人在內伺候。

“殿下,時辰到了,您該去上早朝了。”福安站在屏風後小聲喚道。

末了,沒聽見動靜,他又等了會,仍是沒有聲響。福安心生擔憂,手扶著屏風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卻見床上被褥疊得整齊,只是無人。

再往旁邊一瞧,敖夜已然穿戴妥帖,此刻正負手立於窗邊,遙望著主殿的方向。

然而這窗對面是一堵墻,便是看上一年半載,也看不出花來。

福安搖了搖頭,實在不知他們殿下與佘公子在鬧什麽別扭。往日兩人恨不得擠在一張床上肢體交纏而眠,前幾天還從晚上親熱到天明,動靜大得宮外守衛的侍衛都得堵住耳朵。

現在倒好,一個草民住在主殿,而東宮真正的主人卻委屈地住在冷清又狹小的偏殿內。

“殿下您今兒還去早朝嗎?”福安小聲道,“若是不去,奴才這便去為您請假。”

“不用。”敖夜回首,面似覆了一層冰霜,眼下泛青,嘴唇幹裂起皮,下巴則起了一層淺淺的胡茬

福安有些心驚,看這樣子似是一夜未眠,而能教他如此頹喪的人不必說,定是那位佘公子無疑。

“再過一個時辰,你命人按林禦醫給的藥方煮一碗藥送去,莫忘了備上蜜餞。”敖夜淡淡道,“為佘公子準備的膳食暫且以清淡為主,時令瓜果擇熱性的送去……”

他一開口便是一大串安排,幾乎包含了衣食住行各個方面,聽得福安頭皮發麻,生怕聽了後面的忘記前面的,然後回頭被殿下責怪。

“都記下了麽?”

須臾後,敖夜皺著眉道。

福安後背冒出冷汗,訕笑道,“以佘公子的身體為第一要緊事,其次凡佘公子所需必竭力滿足,不得慢待。殿下您看是不是這個理?”

“嗯。”敖夜擰著的眉舒展了些,想了想,又道,“若是佘公子問起孤……”

“如何?”福安道。

敖夜輕嘆一聲,伸手合上窗,然後繞過福安與屏風走去外間,卻不說要是佘宴白問起福安該如何答了。

耽誤了這麽一會功夫,敖夜匆匆洗漱完畢,便快步出了東宮,連宮人送來的膳食都沒來得及吃一口。

路上難免會遇到上朝的大臣,有遠遠避開只當看不見的,有恭敬見禮的,亦有欲言又止、想上前又猶豫不決的。

元朔帝有三子兩女,然二皇子敖瑉乃一卑賤宮婢所生,又天生有腳疾,是萬萬不能為帝的。剩下的便是背靠世家大族的貴妃之子敖稷,與出自北境的皇後之子敖夜。

在百官們眼裏,這兩位皇子最終的勝算乃是五五開。敖稷有聖上的偏愛,其母柳貴妃更是榮寵無限,身後還有柳氏等世家的支持,誰也不能保證最後聖上會不會來一個廢太子另立新儲。

而敖夜旁的不說,已先一步占據太子之位,若聖上仙逝前不曾改立,則必是名正言順的新帝,旁人如爭便是謀逆。且敖夜乃是鎮守北境數百年的葉氏後代,葉氏乃武將世家,於戰場上一貫所向披靡,朝中各武官往上數幾代,幾乎皆曾受過葉氏的教導。因此即使武官們嘴上不說,心裏頭也大多偏向敖夜。

有眾武官的支持,按理說敖夜一派應當勝過敖稷,然而誰叫柳氏偏偏出了個格外眷顧親族的厲害修者呢。

身懷靈根能修行者,多是萬裏難挑一,即便如此,東秦國也出了不少修者。但凡人一旦踏上仙途哪裏還會在乎凡間瑣事呢,皆是只論宗門不論國別,從此只當自個是高人一等的上界人,至於下界螻蟻的愛恨情仇、生死離別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像柳氏修者那般的乃是少數。

偏偏就是這少數,有時候壓得凡人喘不過來氣。在凡人眼中,修者雖非無所不能的神靈,但也差不到哪去了,是令他們又敬又怕的存在。誰也不知道觸怒了修者,對方會不會不顧仙途通順,從而下手報復。

金鑾殿內,文武百官陸續到齊。

隨後,元朔帝在太監的簇擁下坐在高台之上的寶座裏,溫和又不失威嚴的目光掠過高台之下的文武百官以及敖夜、敖瑉兩位皇子。

眾人躬身行禮,山呼萬歲。

大太監福全上前一步,手中的拂塵一甩,柔順的白毛在空中劃過半圈後散開又合攏。

“有事者奏聞!”

朝中先是靜了一瞬,忽然有一人上前一步,高呼,“臣有本奏!”

此人正是當初隨工部尚書李桉一道去江寧府的工部江郎中,後又受敖稷吩咐先行回京送來請罪書。

說是請罪,實則為告狀。

信中所言,以敖夜落水為始進行汙蔑,說其觸怒水神,又說他不經審判就殺朝廷命官乃是暴戾之舉,後來染上疫病更是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