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五年後(下)(第2/3頁)

這個時候,他的眼眶裏已經盈滿了淚水:“啊,夫人,我急忙回到了愛爾蘭,我的家裏,我在離開的時候,雖然已經出現了因為饑餓而死的人,但那些人都是老人與孩子,官員們也承諾我說,將會放發食物,但一等我踏上陸地,我看到卻是被焚燒與荒廢的村莊,警備森嚴的城市,還有道路上到處躺臥著的屍體——他們就這樣躺著,野狗大快朵頤。

我像是瘋了一般地往家裏趕,路上竟然遇到了好幾撥盜匪,他們什麽都要,錢財,食物和水,甚至是你的屍體,幸而我在倫敦的時候,還是得到了一些資助,我飽壯有力氣,將他們全都殺了。

我回到家裏,我最小的女兒已經死了,還有好幾個親眷,對啦,我不是說過我還種了一些小麥嗎,它們都被強行收走了,被當地的官員,我的妻子只能帶著佃農與仆人,借著還未完全黴變的土豆過活——但那能有多少呢?夫人,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吃野草,吃木屑,吃泥土,我的長子吃了有毒的蕁麻,死了,死的時候十分安靜,我想一定是因為沒有呻吟和哭叫的力氣,因為我也是這樣的。”

他的語氣極其平淡,侯爵夫人卻免不了毛骨悚然。

“就在我準備去死的時候——我甚至想過在還有一點力氣的時候殺了我其他的兒女與妻子,免得他們遭受折磨。”他舉起雙眼,炯炯有神:“突然之間,就有人走進來,問我要不要去阿美利加做活兒。”

“啊!”侯爵夫人拍了一下膝蓋,仿佛就此拍掉了那股寒意:“是啦,他和我說過。”

“是的,是您的兒子,他需要一些人手來幫他打理他在新大陸的產業,受他委托的商人帶走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我的一家,還有我兄弟的一家。”

“那樣說,您完全不必要稱他為恩人,”侯爵夫人柔和地說道,“他只是雇傭了您。”

“拯救了我,還有我的家人。”愛爾蘭人反駁道:“您看到有人雇傭仆人,連帶仆人的一家全都帶走的麽?”他搖搖頭:“他給了我們一個新的五百畝。”

“新大陸的土地資源是非常豐富的。”

“但他完全不必到我們這裏來,不必雇傭我們,他可以買一些黑皮膚的人,就像是英國人所作的那樣。”

“我們的陛下不喜歡奴隸貿易,這可能是他最不像羅馬人的一點。”侯爵夫人說道。

“他如旭日,您們則如皎月與星辰,”愛爾蘭人說:“他的光輝經由您們照耀在了愛爾蘭人身上。”他站起身,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雖然我沒有那個榮幸見到陛下,但夫人,如果您能見到他,還請向那位聖人轉達愛爾蘭人的敬意與感激。”

——

他們大概不知道,正被他們提到的國王陛下正喬裝打扮,在達達尼昂伯爵——的表兄皮埃爾·孟德斯鳩的陪伴下,坐在咖啡館外的椅子上,在深秋的陽光裏,注視來來往往的人群。

從古羅馬的帝政時期開始,皇帝與國王們就有了在錢幣上鐫刻自己頭像的嗜好,路易十四也不例外,他的造幣廠又因為采用了蒸汽機帶動壓床打造的方法,鑄造的錢幣又清晰又精美,以至於人們對國王的面孔輪廓十分熟悉——有誰會不喜歡錢呢?

這就讓國王陛下的自由受到了很大的約束,他今天心血來潮地想要走上街頭,還特意為自己按了一把胡子,來往的人都不由得看他一眼,但他身邊是個生面孔——皮埃爾對巴黎人不算是張熟悉的面孔,雖然他也時常隨侍國王身邊,但他是個與達達尼昂截然不同,沉默寡言,生性保守的人,連歌劇院都少去,更別說沙龍或是宴會,能夠一眼認出他的人寥寥無幾。

如果換了奧爾良公爵,達達尼昂伯爵,或是讓·巴爾,克雷基侯爵這幾個巴黎人最熟悉的花間高手,國王定然一下子就被認出來了。

“他們肯定認為您是一個俄羅斯人。”皮埃爾笑著說。

“現在巴黎很多俄羅斯人嗎?”

“不多,但陛下,巴黎現在幾乎只有俄羅斯人留胡子。”一開始是因為上行下效,後來巴黎人,乃至整個法國人,歐羅巴人都發覺,沒有胡子更顯得年輕,幹凈,留胡須的人就不多了,至於俄羅斯人為什麽這麽頑固,據說是他們認為胡子是男子氣概的象征。

這把胡子確實給很多人造成了阻礙,有幾個軍官駐足良久,還是猶猶豫豫地離開了。

“一定要說的話,現在的愛爾蘭人也不少了。”路易說。愛爾蘭人的特征還是很明顯的,有點粗野,大膽,面孔寬平,粗長的眉毛與杏子形狀的眼睛,尤其是他們之中有很多人都是紅頭發,這種發色要歸功於愛爾蘭長期沒有外族侵入——除了英格蘭人,韃靼人和羅馬人都沒有,它才能被保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