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聖地亞哥(6)

德力格立刻就要率領著人給法國人一個意料之外的打擊,他猶豫過是否要帶走皮平,但他的朋友說,他可以來看管這個奸細,德力格當然是相信他的,於是他帶著士兵離開了萊昂,而他的朋友則與皮平待在一起。

德力格離開還不到一天,他的朋友就打開了皮平身上的鐐銬,在皮平還在迷惑與恐懼的時候,他直截了當地問道:“如果你是法國人的密探,你有沒有辦法聯系到法國人的將軍?”

皮平睜大了眼睛。

你可以說一個人是法國人,是西班牙人,是荷蘭人,又或是天主教徒、新教教徒,異教徒,你也可以說他是一位先生,又或是一位女士,一個老人,或是一個孩子,但唯一可以確認的是,任何一種分類中必然有不同的個體。

德力格是個頑固的哈布斯堡派成員,按理說他的朋友也是,但這位騎士與德力格不同,追根溯源,他的祖輩也確實來自於維也納的郊外,但到了現今這個時候,他倒要比父親或是叔伯更豁達,讓皮平吃驚,他居然向皮平提出,請皮平做個掮客,為他遊說年輕的法國將軍,也就是小歐根·薩伏伊。

皮平當然欣然從命,求之不得,他在看守者的幫助下,輕易逃離了萊昂,用騎士返還給他的幾枚比索,收買了一個附近的牧民把他送到距離法國軍隊足夠近的地方——他也確實誠實地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也許是擔心就算沒有自己,這個“騎士老爺”也找到其他辦法聯系到法國人的關系——他如實地告知了小歐根自己遭遇到的事情,還有他看到和聽到的一些傳聞。

一點也不奇怪,萊昂城內果然在有心人的鼓動下建立了所謂的“聖軍”,他們都是由城內居民與朝聖者組成的,名義上是為了保衛聖雅各的陵墓,但除了那些被愚弄的信徒之外誰都知道是怎麽回事,譬如城內的那些大家族,或是富有的商人,不是早就逃走了,就是固守在自己的堡壘裏,不與外界有任何交流。

在遙遠的東方,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說法,萊昂也是一樣,最初的時候聖地亞哥騎士團是借著聖人展示聖跡,來呼召信徒們為自己的信仰而戰,才聚集了那麽多人的,他們甚至沒有如以往那樣用土石封閉城門,顯然做好了打一場慘烈的宗教戰爭的準備——但不如他們所料,年輕卻並不氣盛的小歐根在仔細地衡量過雙方的情況下,讓開了咄咄逼人的鋒芒,采用了另一種讓旁人看來有些怯懦但十分有效的攻打方式。

他似乎並不在意人們的評價,也不在意路易十四是否會感到失望。

小歐根聽到皮平說,那位聖地亞哥騎士邀請他“堂堂正正”的“一戰”的時候,幾乎忍不住要發笑。這位騎士大人看得算是明白,但他提出的——用平民與士兵的性命來鑄造彼此的榮譽與功績的事兒,小歐根是做不出來的,就算他的道德允許——這種行為也只限於百年前,上下階級分明,不可逾越的時候,簡單點來說吧,在以往的戰爭中,士兵們要麽是受雇傭的職業者,要麽就是愚昧無知的平民,兩者來源不同,但有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他們不關心,也不在乎戰爭為何而起,他們又為何而戰——他們在這裏,或是為了餉金,或是為了服役,各個不是麻木不仁,就是冷漠惡毒。

這也是為什麽很多時候,那怕是國王的軍隊,也會因為餉金不足,或是到了收耕時節,甚至只是因為天氣炎熱或是寒冷,而驟然崩潰的原因了。

但路易十四有著數以十萬計的常備軍,這些士兵都是從那些忠誠於他的民眾中而來的,他們在軍隊中一樣可以讀書,受教育,他們不但能夠很好地理解指揮官的意圖,還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為什麽人作戰,以及為了達成怎樣的目的而戰。

路易十四向他們承諾過,在這場戰役後,法蘭西至少可以得到百年安寧。

這意味著他們的兒子,孫子,甚至曾孫,都不會上戰場了,也不會擔憂背負上沉重的戰爭稅,哪怕路易十四,他們的太陽王回到天上,與聖人坐在一起,法蘭西之後的國王也依然可以遵守這個承諾——畢竟在讓西班牙成為波旁王室的囊中之物後,法蘭西除非有野心成為第二羅馬,就不會再冒天下之大不韙發動對外戰爭了。

像是這樣的士兵,無論這支軍隊的指揮官是誰,都不會愚蠢地為了所謂的“騎士榮譽”與“功勛”徒然地消耗掉他們,何況,這裏還有不少小歐根曾經的同學,盧森堡公爵也時刻看著他,若是他發了瘋,他們準會樂意地把他送上戰場,變成第一件犧牲品。

小歐根連回復此人的意思都沒有,幸運的皮平回到了醫院,幾天後他就在這裏看到了一群西班牙人——也就是德力格帶去突襲法國軍倉的人,他們和皮平一樣走運,和他們一起行動的士兵與軍官落入了法蘭西人早就預備好的陷阱裏,幾乎十不存一,就連德力格也喪命在火焰與爆炸裏,他甚至沒能看到一張屬於法國人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