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反噬(下)(第2/3頁)

他身邊的加泰羅尼亞隨從卻聽懂了,黑色的眼睛頓時睜得很大,他幾乎要認為這是一場騙局,或是誣陷,可這個人確實是議員的隨從,就算不是心腹,也是時常伴隨在他身邊的人。

而且他不認為奧爾良公爵會這麽做,後者確實是個法蘭西人,但他並不像是他的父母長輩提到過的那些法國人一般傲慢無情,不說他對他們如何親切,就看他在戰場上,對敵人,也沒有用過任何卑劣的手段,就知道他是個品行高潔的人。

兇手緊緊地抓著戒指,飛快地沿著墻角下的黑暗溜走,那個加泰羅尼亞隨從呆滯了一會,毫無預警地將燭台一把塞給了身邊的法國侍衛,迅速地跟了上去。

“隨他吧。”公爵說:“你呢,傑瑪,你要睡在我房間外的走廊上嗎?”

傑瑪似乎已經平靜下來了,她看上去並不能理解公爵的作為,但她也習慣了接受一切不公正的待遇,所以她只是搖搖頭。

“殿下,她可能只有這個地方可待。”侍衛說。

公爵明白他的意思,在這個階層森嚴的時代裏,他可以憐憫傑瑪,讓她在城堡裏有一席之地,卻不能用羞辱別人的行為來滿足他自己的同情心。

“不會再有什麽人來了。”那個侍衛又補充說。

公爵輕輕頜首,他們轉身離開,但給傑瑪留下了一柄匕首和一支蠟燭,傑瑪在這點小小的光明後等待著,仿佛在等待著一個什麽重要的結果。她等到了,幾分鐘後,公爵的加泰羅尼亞隨從回來了,他扭曲著面孔,身上帶著濃重的血腥氣——鑒於兇手已經被公爵的侍衛打得半死,要殺了他並不困難,他走到傑瑪面前,幾乎不敢看她的臉。

他也輕蔑過這個女孩,也厭惡過她給她的父親與兄長帶來的恥辱,更憎恨她對血親的冷酷無情,唯獨沒想到的是,所有的根源竟然在塔馬利特議員身上……雖然他也有聽聞過這位議員資質平庸,完全無法與他的祖輩相比,卻又好高騖遠,珍惜羽毛——但他竟然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他怎麽可以呢……傑瑪的父親和兄長是為他,為加泰羅尼亞而死的!

也許會有人堅持說,無論如何,做出那種如同魔鬼附身的事情,傑瑪肯定是有罪的,但這個人肯定不是這個年輕人。

他站在傑瑪面前,傑瑪坐在地上,他的神情卻像是他匍匐在女孩身前——他彎下身體,松開手指,讓那枚戒指滾落在傑瑪面前:“你……”他幹澀地說:“你走吧,”他說:“離開這兒……離開……別,別回來啦。”

說完,他就像是被一群兇猛的野牛追逐著那樣,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傑瑪看著那枚戒指,她想起了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從黑暗的門縫裏看向燈火輝煌的客廳,那裏坐著她的父親,兄長,還有……

她現在有一柄匕首,一枚鉆石戒指,一支蠟燭。

——

塔馬利特議員正在等。

殺掉這麽一個低賤的女孩費不了什麽功夫,也掀不起什麽波瀾,他一點也不擔心會有什麽意外,就算有,他相信他那個機靈的隨從也會知道怎麽搪塞推諉,不過寶貴的時間可不能被浪費,在入睡前,他要了一杯熱葡萄酒,還有一個助寢的女孩。

幸而在加泰羅尼亞,遊女與名姝跟著軍隊跑的習俗還保持著,他的隨從為他安排了一個漂亮的姑娘,還按照他的吩咐,讓她先入浴好看看她身上有沒有“馬賽病”,就在他旁邊的房間裏,水波蕩漾,熱氣蒸騰,塔馬利特心滿意足,坐在他最喜歡的椅子上,望著燭火盡情地想象著。

然後有人進來了。

他懶洋洋地擺擺手:“進來,”他說:“讓我好好看看你。”

來人帶來了一陣包含著水汽的馥郁氣息,腳步輕盈,幾乎不發出一點聲音,但她沒有直接走到議員身前,而是走到他的身後,將一只小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議員有點不高興,他尊貴的肩膀可不是隨便什麽人能碰觸的,遑論一個名姝?他正要責罵她,就感到脖頸處一陣涼意。

她是把手放到他的脖子上了?他想,一陣怒意油然而生,他正要跳起來,給她一拳頭,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松弛了下來,脖子和兩腿之間都有灼熱的液體洶湧地往外流,他張大嘴巴,卻只能發出嘶嘶的響聲。

然後那個人轉了過來,他看清了她的臉。

傑瑪認真地看著議員的臉,哦,是的,她想起來了,這個人是最常出現在她家裏,也是最尊貴的一個人物,她的父親與兄長對他畢恭畢敬,滿懷信任……他們大概沒想到他是比西班牙人更兇狠的敵人,也要更殘酷。

議員在最後的時刻也終於看清了傑瑪的臉,但他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麽反應,就陷入了一片混沌,什麽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