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回報(上)(第2/3頁)

“然後呢,他就死了嗎?”

“他就會死了,你的仇就報了。”

“無聲無息的麽,毫無動靜的麽?”

“毫無疑問!”

“我簡直不敢相信!”

“你很快就能遂心如願,先生,但要快,沒有太多時間了!要在今天,就在今天!”

“我十二萬分地願意去做這件事情。”

說完,軍官拿過鼻煙壺,小心地放在自己的貼身口袋裏,掠過帕蒂尼奧,走了出去。

……

現在正是拂曉時分,在當權者的默許下,軍官沒有受到任何阻擾,任何關注,就來到了國王的套間外。

他輕輕一推門就打開了,國王的寢室在套間的最深處,也就是說,來人要走過三個房間才能進入寢室,窗幔垂著,房間裏光線暗淡,卻不妨礙軍官如同貓兒一般越過障礙,直抵國王的床前。

卡洛斯二世的床榻與後世人們看到的大致相同,四根高聳的床柱捧起沉重華麗的床幃,床幃的厚度甚至超過了皮革的甲胄,層疊的金銀線刺繡哪怕是在微弱的光線下依然熠熠生輝,房間裏彌漫著沒藥與檀木的氣味,顯然是為了祛除卡洛斯二世的臭味——不是那些汙泥作的祟,從很早開始,卡洛斯二世身上就有這種猶如腐爛的魚和內臟散發出來的惡心味道了。

這都是軍官的妹妹在信中與他抱怨過的。

他想起自己承諾過,只要一有機會,就帶她離開宮廷,離開國王。

他沒做到。

軍官定了定神,提起床幃,等眼睛逐漸熟悉黑暗,他就能看到了——他看到了卡洛斯二世,他非常仔細地端詳著國王,從糾結在一起的頭發,到發灰的膚色,再到那個占據了半張面孔的大下巴,他的眼睛閉著,但嘴巴張著,痛苦地喘息著,不是因為受了傷或是別的——他的胸膛就算在躺著的時候也高高聳起猶如山峰,迫使他的頭往後仰,勒住自己的脖子,他萎縮的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腳趾末端膨脹,就像是十顆快要爆炸的漿果。

像是這樣的人,死對他反而是種解脫吧。

軍官向前探了探身體,居然還從肮臟的氣味中嗅到了一絲油脂的味兒,國王的額頭確實亮晶晶的——有人給他塗抹了聖油,做了臨終聖事,那麽說,等他死了,他還能上天堂嗎?

他為自己的妹妹做了彌撒,買了贖罪券,但就算這樣,他的妹妹死去的時候也沒能做過臨終聖事這點始終讓他耿耿於懷。

軍官在黑暗中笑了笑,他將那只鼻煙壺裏裝著的毒藥傾倒在國王的床單上,另外取出了自己的毒藥——自從妹妹去世之後,他就想方設法從一個巫師那裏買來的毒藥,據說能讓人死得萬般痛苦,就像是他遍體鱗傷的妹妹。

他一直沒有機會,帕蒂尼奧很警惕,他又不是國王的近侍,機會又只有一次。

他差點就將這瓶藥用在了自己身上,但……誰知道呢,命運無常。

……

卡洛斯二世醒來的時候先是覺得渴。

他先是喊了仆人,但他只能發出很小的聲音,他氣惱之下,將床邊小桌上的東西都掃在地上,但沒有人,沒有,他警覺起來,不對!必然有個侍從是睡在他床榻之下,隨時準備著服侍他的。

人呢?

雖然近乎毫無理智,也不存在任何良知,但卡洛斯二世也有著野獸般的智慧與直覺,他感覺得出空氣中的異樣,有什麽地方不對了,他知道。

卡洛斯二世坐起來,有什麽從他的鼻子和耳朵裏流出來,他伸手一摸,一聞,太熟悉了,血,新鮮的,熱乎乎的血。

如果這些血是在別人身上,卡洛斯二世只會興奮,但在他自己身上,就不好了。

他驚惶地反復摸著自己的鼻子,耳朵,嘴,現在它們都在流血,他站起來,拉起絲絨的寢衣擦拭自己的臉,他想要找一面鏡子,但後來才想起來他有段時間不照鏡子了,沒有鏡子,尤其是法國人的鏡子,他還能欺騙自己說,自己猶如阿波羅般的英俊強壯。

但他現在想要鏡子。

他想了想,擰開了通往王後套間的門,這扇門王後從來沒有關上的權力,他一打開門,就走了進去,想著王後會不會驚駭地從床上跳起來,就像以往那樣,但他一進房間,房間裏又黑又冷,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他就知道不對了。

卡洛斯二世一下子忘記了鏡子,他猛地拉下了王後床榻的帷幔,又橫沖直撞,一連掀開了幾個房間的家具,仿佛這樣就能把王後抓出來似的,但沒有,哪裏都沒有。

“王後……”他咕噥道,他想起來了,有時候王太後會召喚王後到她那裏過夜。

他直接走向了王太後的房間。

……

王太後已經換上了黑色的喪服,雖然她一直說自己的兒子早死了,現在活在軀殼裏的是個魔鬼,但就算是這具軀殼,死了的時候依然會讓她感到不虞,但她能做什麽呢,她只是一個婦人。王太後暫時忘記了自己與唐璜公爵、大主教與帕蒂尼奧等大臣爭權奪利時的歡快勁兒,竭力醞釀著悲痛的情緒,明天,不,今天她就能送走這個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