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血肉翻滾的盧布爾雅那(第2/2頁)

像是這樣的情況,大維齊爾允許他們肆意劫掠就像是阿裏巴巴打開了大盜的寶庫之門,那些被提早收割與焚燒的麥田,空蕩的城市,荒蕪的村莊給他們帶來的不安頓時消失了,無論你走到什麽地方,都是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

他們的歡喜建立在基督徒的痛苦上。

那些以為自己不會被波及的村鎮,在面對奧斯曼人的大軍時幾乎沒有抵抗的可能,他們哀求著想要覲見大維齊爾,但這些人的脖子往往斷的最快,這些阿紮普當然不會希望大維齊爾改變主意。

而且與奧斯曼人曾經征服過的地方不同,艾哈邁德不需要拖累他們的奴隸,俘虜中的女性,孩子和老人全都會被殺掉,只留下年輕的男性奴隸。

這些奴隸就是與聯軍的高地牧民以及周邊的斯洛文尼亞人碰撞在一起的第一批士兵。

這是一樁殘酷無比的事情,因為這場戰爭本來與斯洛文尼亞的市民與牧民毫無幹系,但戰場在他們的家園,他們的妻子與孩子變成了燃料和食物,他們的父母就像是牲畜那樣被殺死,他們自己則成為填補壕溝與刀鋒的“材料”——他們或許彼此相識,甚至一起喝過酒,跳過舞,但現在只能衣不蔽體地沖向對方,一些人拿著棍棒和農具,一些人則雙手空空,有些膽大天真的人還在期望大人們許諾的賞賜,有些人卻只能跪下來望著天空祈求上帝拯救他們,反身逃走的人也不在少數,但無論是聯軍還是奧斯曼人都有督戰隊。

法蘭西的王太子小路易並不是盧布爾雅那的統帥——即便只是名義上的,他用望遠鏡看出去的時候,嚇得渾身發抖。

這簡直就是落入人間的煉獄,林地裏的戰鬥讓他夜不能寐,兩百人的穿刺刑讓他連白晝也不得安寧,這裏有多少人在戰鬥和死去?一千,三千或是一萬?他無法計數,只知道這還只是一個開端,聯軍和奧斯曼人的軍隊甚至還沒看到彼此的臉,就已經有那樣多的人死了。

在林地裏的遭遇戰已經告訴了王太子小路易真正的戰鬥不會有什麽開場白,騎士們不會喊出自己的名字與封號,也不會相互鞠躬,失敗的人也不會得到什麽贊賞與隆重的下葬,現在他知道就連最龐大與最高尚的,對異教徒的戰爭也是肮臟和腐臭的。

與人們想象的不同,在這些被奴役與強迫著戰鬥的人群中,你聽不到多少憤怒的呐喊,他們幾乎都是沉默的,被棍棒擊中了頭顱,被草叉戳穿了胸膛,被連枷敲斷了脖子的時候,他們發出的哀叫也如同嘆息一般,他們就像是牛羊那樣大睜著眼睛倒下——從望遠鏡裏一看,到處都是這樣的人,他們倒在揚起的塵土間,流著眼淚。

“你一定會在想,”沃邦將軍突然說:“這不像是您的父親會做出來的事情。”

小路易慢慢地搖搖頭:“不,先生,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做的。”

沃邦有點驚訝地看了一眼身邊的王太子,王太子成年不久,但身高與體重已經絲毫不遜色於一個真正的成人了,只是面孔上還殘留著一點稚氣:“安托萬,巴雷和加布裏埃爾都死了,先生,就在不久前的遭遇戰中。”他哽咽著說:“我的父親認得的人,應該比我多得多吧。”

沃邦將軍點點頭:“是的,殿下,陛下的記憶力極其出眾,他能夠記得很多出現在他面前的人。”他頓了頓:“而且每次戰鬥之後,您的父親都要在戰死士兵的撫恤名錄上簽字,雖然這件事情盧瓦斯大人就能處理,但他一直堅持到了今天。”

“那是種什麽感覺呢?”王太子喃喃道。

“我不知道,但陛下一定很不好過。”沃邦將軍說。

“所以為了我們的士兵,”小路易說:“我們必須舍棄我們的名譽與道德。”

“您是法蘭西人的王太子,陛下是法蘭西人的國王,”沃邦說:“您的父親說過,一個君王有多麽受外國人的憎恨,就有多麽受本國民眾的愛戴。”他接過小路易手中的望遠鏡,“戰鬥不會那麽快結束,您要去休息一下嗎?”

“父親希望讓我看到的就是這些吧。”王太子往外看去,沒有望遠鏡的加持,他無法清晰地看到那些斯洛文尼亞民眾的面孔,但失去了細節之後,色彩就占據了他幾乎所有的注意力。

天色碧藍,地面是一種粗糙的暗綠色,壕溝就如同縱橫交錯的黑油彩條,如同蟻群一般的人混雜在一起之後像是灰色的水流,他們一會兒流向這裏,一會兒流向那裏,一點點地將壕溝與地面填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