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崔遠洵很為難。

他很少遇到這種局面,事實上,他一直都更擅長應對別人不太搭理他的冷漠而不是熱情。賀言這就是太熱情了。

他在搜索賀言過去的經歷時,也不是沒有過疑惑。某些質疑的帖子裏,就提出過賀言過去的經歷是有問題的。

“賀言撒的謊簡直就沒有技術含量。”那個樓主信誓旦旦地分析,“正常的福利院裏,健康的孤兒是超級搶手的資源,一出現就會被領養走,更何況一個健康的男孩,怎麽可能會一直到成年都沒人領養走。”

這個分析也不是沒有道理,雖然最後得出的結論很離譜:“我看賀言也沒什麽重病的樣子,八成是品行有問題愛小偷小摸,才會被退回去。”

原來有人的確會不得已說謊,沒有謊言的遮蓋,就會無處藏身。但為什麽又要告訴他呢?

賀言總算站穩,說:“到了,我該休息了。”

但他走了幾步,發現崔遠洵不但沒回自己的房間,還跟著他到了門口。

“怎麽了?”賀言也站定,輕聲問,“今天的悲慘故事講完了,還想聽的話明天請早。”

“我擔心你有事。”崔遠洵面對賀言略帶諷刺的言語,還是說,“如果不看著,說不定明天就看不到你了。你不用管我,做自己的就行。”

“你做夢呢。”賀言馬上反駁,但刷開了門,還是側身讓崔遠洵走了進去。

崔遠洵平時,跟人聊天無話可說的時候,會選擇做自己的事情,比如找一部電影來看。但他坐在沙發上,打開投影儀,選了半天,都沒有找到任何一部合適的影片。

“你到底想看什麽?”賀言還是問。

“想找我學過的理論,”崔遠洵停住,放下遙控器,“每一句台詞的背後都應該有潛台詞,每一場戲都有目的,都在通向角色的最高任務,演員演戲的時候,只有搞清楚行動、意圖和動機,才會準確地安排每個細節填滿劇本。”

居然輪到賀言覺得崔遠洵毫無邏輯了:“什麽意思?”

“你的那番話,”崔遠洵直視著賀言的眼睛,“我相信全都是事實,但你告訴我的動機是什麽?”

賀言怔怔地看著對方,隔了起碼十幾秒,肆無忌憚地笑了出來:“我就知道跟你說是對的。”

換做別人,哪怕任意一個人,他都可以想見對方的反應。童年時他就見識過了,每個人聽到的時候都充滿了嘆息和同情,誰都會說“太可憐了”、“怎麽遇上這樣的父母”。

同情和善意是好的,但是他只能靠著自己,一步步從泥潭裏拔出來。

“那你覺得剛才那個故事怎麽樣?”賀言問。

“缺少起因,你沒有說清楚,”崔遠洵說,“但很有戲劇性。”

“對,就像那個遠洋漁船上互相殺戮的船員一樣,很多人都會被吸引,”賀言說,“但我聽說,你反對了何羽鞍使用這個故事背景,而他居然真的改了。你這麽有能力的嗎?”

“我不知道。”崔遠洵是真不知道何羽鞍為什麽會改,明明當時還那麽堅決的樣子。

“是嗎?我還聽說,華夏影業的陳董事長是你舅舅,上周他還帶著你跟一群行業內的高管吃飯。那些人回去以後,全都神神秘秘發朋友圈,打聽到的人也不少。”

這個倒是真的,崔遠洵也點頭承認。

“還有你那個經紀人,”賀言繼續說,“跟我的團隊溝通時,三番四次提醒,說讓我們這邊不要再買任何對你不利的東西。說他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但是萬一把你的家裏人得罪了,他都壓不住。你到底什麽背景啊?能這麽橫著走?”

崔遠洵又在想,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問到這個答案。他不確定,所以沒有回答。

但賀言終於說出他的目的:“我想利用你,想讓你幫我讓那個人別再拍下去。”

換在任何的故事裏,向有權有勢的人提出這種要求,總是要付出代價的。輕則上一次床,重則賣數次身,總而言之不能善了。也無法輕易脫身。

而他付出的,居然僅僅只是一個沒講全的故事。為什麽會那麽篤信呢?

因為崔遠洵是個始終學不會撒謊,缺失了一部分情感的人,這個人長了一張好臉但情商低下,永遠在得罪人的路上,而站在一個赤裸裸的人面前,居然是賀言這個穿衣服的感到不適。

“好。”但崔遠洵就這麽答應了他,沒有任何附加條件。

賀言看著崔遠洵關掉了投影,也關掉了過於明亮的燈帶,但又不是完全的黑暗,夜燈照出崔遠洵的側影。棱角分明,眉骨和下頜線在光影裏有著完美的線條,崔遠洵帶著涼意的手遮住他的眼睛,對他說:

“你該睡了。”

在迅速睡著之前,賀言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他成績不太好,也沒有什麽演戲的專業知識,但有時候,他也會隨便地看看什麽意林讀者以及名人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