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抉擇

“這,怎麽會?”弘晝捂臉,豆大的淚滴滑落眼眶:“前幾日兒子出宮的時候,八弟還笑著跟兒子與福晉揮手。讓兒子在府上好生等著,等他把身體再養好點兒,就去和親王府小住。讓他五嫂子帶著,跟永瑛一道跑圈兒。”

“言猶在耳,怎麽就……”

“太醫不是說,他已經好了麽?只要好生將養,就能順利長大,娶妻生子。怎麽就?”

雍正不語,只木呆呆瞅著幼子棺槨。他還是那麽安安靜靜地躺著,跟睡著了一樣。只再也不會,不能再睜眼喚他一聲皇阿瑪了。想想,就讓一代帝王潸然淚下,哽咽不得語。

還是蘇培盛嘆了一口,低低解釋了事情經過:“王爺所有不知,八阿哥打小體弱,每到換季的時候,皇上都如臨大敵。”

“久而久之的,八阿哥為免皇上擔心,到天冷時候便等閑不出門了。只讓先生上門講課,知會下頭的奴才給皇上報平安。這也是為什麽,阿哥爺能纏綿病榻許久,皇上卻毫不知情的原因之一。”

“這次天冷加上風寒,阿哥爺足足在屋裏圈了倆月。”

“再乖巧,那也是個十一二歲,正活潑好動的孩子呐!這不阿哥爺覺得悶得慌,就央皇上許他去景山放紙鳶給自己消災祛病,替皇上納福。”

愛子終於痊愈,雍正要星星都不給月亮。忙不叠便應了,還讓人拿了內務府專門晉上的蟠龍風箏。

每每廢寢忘食,夜以繼日的勤政皇帝連最愛的政務都放下了。親自帶愛子往景山,合力將風箏放上天。大手握著小手,共同剪斷了風箏線,清脆的笑聲傳遍林樾。

爺倆一道爬山,登亭,憑欄遠眺。

打從雍正四年,敦肅皇貴妃薨後,蘇培盛第一次見主子爺笑得這般開懷。

變故,就是那個時候生的。原該堅固無比的欄杆不知怎麽就斷了開,八阿哥推開了皇上,自己卻被帶了下去。後腦磕在了凸出的山石上,只來得及跟笑了笑,留了句真好,皇阿瑪沒事。

晚年喪子本就是人生至痛,更何況是這種原因?

弘晝唏噓,半晌才半跪在雍正面前,掏出帕子給他拭淚:“皇阿瑪,您振作些。八弟,八弟他在天有靈,也絕不想看到您這般傷心自責的。”

雍正哂然,所有人都勸他節哀,都勸他振作。說他肩挑日月,手掌山河,龍體安危關系到萬民福祉。

讓他萬萬珍重自身,莫辜負了八阿哥以身相救的忠孝。可事實上……

“可事實上,作為阿瑪,朕只希望福慧沒有那麽勇敢,反應沒那麽快。橫豎朕都一把年紀了,便真有什麽也不稱夭壽。福慧卻還那麽小,還沒來得及娶妻生子,一展生平抱負……”

父子倆抱團痛哭,再無他們平時所奉行、主張的皇家禮儀、體面等。只任由傷痛的淚水肆無忌憚地流,讓人不忍卒睹。

連舒舒都跟著掉眼淚,罵賊老天不公,非讓那麽好的孩子歷經波折落得如此下場。

痛痛快快地哭過一場後,雍正的心情平靜了些許。

弘晝見狀,不由問到:“正如蘇公公所言,八弟素來乖巧,從不恃寵而驕。連生病都自己偷偷抓藥,唯恐讓皇阿瑪跟著擔心。又怎麽會突然起意,想去景山放殃?”

“不是兒子多疑,而是這景山從蒙元的時候便是皇家禦苑。咱們大清歷代先祖神像都供在其中壽皇殿裏,自世祖順治爺開始,幾代君王都沒少往那邊祭祖、登山觀景、射箭賞花等。可不是什麽無人問津的小廟,該不存在什麽年久失修……吧!”

事關八弟能否走得安詳,皇阿瑪余生又能不能釋懷。

弘晝都顧不上藏拙了,直接有條有理的,把自己所看到的那些個疑點統統羅列出來,生怕有丁點疏漏。

然後雙膝跪地,自動請纓。

“不必!”雍正眯眼:“朕當時便派兵圍住了整個景山,保證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此刻,所有隨駕人員除蘇培盛外,盡皆去了慎刑司。福慧院裏的宮女太監們,也都被拘了起來,反復問詢。”

“確定是意外還則罷了,若真有人狗膽包天,攪風攪雨,直接按意圖弑君論處。寧枉勿縱,不管其中牽涉哪個!”

“你只幫襯朕,管好了福慧身後事。務必辦得體面隆重,毫無瑕疵。”

素來能推就推,能鹹魚就絕不翻生的弘晝這回卻沒退縮,紅著眼睛應了聲好:“皇阿瑪放心,兒子必然盡心盡力,讓八弟走得風風光光。”

雖然他更盼著一切都只是個惡意的玩笑,就好像,他跟福晉說起過的活著給自己辦葬禮般。

然而並沒有。

他呆立許久,也沒等到那聲暖暖甜甜的五哥。只有四哥弘歷急急慌慌而來:“兒子參見皇阿瑪,今日戶部事忙,兒子又親自……啊!”

直接被一腳踹倒的弘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