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楚酒酒的眼睛裏裝滿了無辜和不解,她不明白這個問題的真正含義,只能按字面意思回答:“我是楚酒酒呀。”

楚紹看著她的表情,半天都沒說話。

楚酒酒動不了,索性不動了,就這麽乖乖的待著,時不時轉一圈眼睛,視線落在突然跳出的褐色昆蟲上。

楚紹試圖在她臉上看出一點貓膩,可是好長時間過去,他都一無所獲。

楚紹其實不是青竹村的人,他真正的家在遙遠的首都,三年前,在首都還沒有亂成一團的時候,他的父母已經嗅到了風聲,沒有任何緩沖,他父母突然離婚,媽媽一聲不吭的帶他坐上火車,一路奔波,最後來到這個依山傍水的小山村裏。

到了這裏,楚紹才知道,原來這是他媽媽的故鄉。很多年前,他媽媽為了有機會上大學,也為了逃避包辦婚姻,好不容易從這裏走出去,現在運動開始,她又不得不回來,因為這是能夠保護她們母子的最後一片凈土了。

城市運動展開的如火如荼,農村卻沒有多大的差別。媽媽咬死不說楚家的事,最後落了一個破鞋的名聲,村裏人把這件事翻來覆去說了好幾年,在他們看來破鞋的帽子已經相當了不得,一旦冠上這個名聲,活著比死了都難受。可他們不知道,楚紹爸爸是政委,楚紹爺爺是軍區司令,就連楚紹奶奶,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地主出身,跟這些身份比起來,破鞋根本算不得什麽。

楚紹他們前腳剛走,後腳,他們家就倒了,媽媽不敢跟家裏聯絡,也不知道其他人是生是死。如今媽媽已經過世了,楚紹自己在村子裏生活的無比艱難,吃餿飯、喝涼水、睡在冰冷的地上,這些他咬咬牙也就過去了,而他最怕的,是自己的身世暴露。

要是真的暴露了,那他和媽媽這三年所忍受的一切苦難,就都沒有意義了。

復雜的看了楚酒酒一會兒,突然,楚紹松開了手,他默不作聲的垂下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楚酒酒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胳膊腿,摸摸肚子,她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訴求:“爺爺,我餓了。”

楚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聽到這句話,條件反射的就要說一句別叫我爺爺,可張了張嘴,楚紹又放棄了,因為他也餓了。

……

他媽媽來到青竹村的時候,把一切都打點好了,轉移戶口,領宅基地,上下活動一番,最後領了一處有廢棄房子的宅基地,雖說房子舊了點、破了點,但修修也能住,母子倆在那個房子裏住了兩年多,直到今年一月,他媽媽意外過世,楚紹被迫住進外婆家。現在,房子已經被外婆做主,送給二舅一家住了。

楚紹年紀小,村裏不讓他自己生活,他只能跟著外婆,即使他的外婆對他動輒打罵,還不給飯吃,可在村裏人看來,只要有人照顧,別管照顧成什麽狗屎樣,都比沒人照顧強。

外婆家姓張,別人都稱她張婆子,不管農忙農閑,張婆子一天就給楚紹吃兩頓飯,多數時候飯都是餿的,逼得他沒辦法,餓了就上山找吃的,一來二去,他對這座山比對外婆家還熟悉。

默不作聲的往山上走,楚酒酒緊緊跟在他身後,生怕他又把自己扔下。沒一會兒,楚紹停下,他仰頭看看樹冠,撩起自己的破褂子,蹭蹭兩下,爬上了樹。

把最後一點黃澄澄的果子摘下來,楚紹遞給楚酒酒,然後抹了一把有點出汗的臉,靠著樹幹坐下了。

這果子叫枇杷,一般六月熟,七月份已經沒多少了,還是這裏海拔高,果子熟的晚,才給楚酒酒剩了這麽一點幸存者。楚酒酒沒吃過這東西,新奇的看了一會兒,然後坐到楚紹身邊,小心翼翼的吃起來。

她吃水果要剝皮,因為不熟練,很快弄得滿手都是枇杷汁水,看在楚紹眼裏,這就是浪費。但楚紹只是皺了皺眉,並沒有開口訓斥她。

即使他自己還在餓肚子。

又是長途跋涉,又是上山的,楚酒酒確實餓狠了,她三兩下就把枇杷吃完了,然後一轉頭,繼續亮晶晶的望著楚紹。

楚紹:“……”

楚酒酒沒有食物稀缺的概念,她以為這個時代和自己的時代一樣,有錢就能買到吃的,直到和楚紹對視兩秒後,楚酒酒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楚紹穿的實在不怎麽樣,上半身的褂子邊緣都爛了,下半身的褲子上還有一塊歪歪扭扭的補丁,穿的鞋更是聞所未聞,竟然是一雙草鞋。

楚酒酒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她呆滯好久,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問出口:“爺爺,咱們家是不是很窮啊?”

楚紹:“……”

窮?

不,咱家可比窮人差遠了。

楚紹不說話,楚酒酒頓感晴天霹靂,完了,是真的很窮,爺爺都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