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朝著馬車撞去

正值春末,日暮西斜。

橙黃的余光撒在蜿蜒的路面上,四周荒無人煙,唯有枝頭的鳥雀,偶爾傳出幾聲嚦嚦的鳴叫,顯得空寂又冷清。

此乃徐州最北之地,是去往兗州京師等地最快之徑,卻因偏僻難行,又常有山匪出沒,鮮有商旅敢往這走。

可這會路旁停著輛青蓬頂的馬車,馬兒不知何時脫了韁,只剩下撞在粗壯樹幹上的車身,以及被翻亂,丟了滿地的行囊。

又一陣鳥鳴聲響起。

將車內人驚醒。

沈菱歌濃密的長睫顫了顫,蒼白的臉上冷汗淋漓,毫無血色的唇中吐出兩聲嚶嚀後,難耐地睜開了眼。

她有雙極美的眼,烏黑又明媚,不言不笑便自有情濃,可此刻眼前卻像隔了層輕紗,迷離恍惚。

這是哪裏。

她這會不該是在火海裏嗎?

沈菱歌看著四周,第一反應便是去找袖中的金剪子,可什麽都沒找到。她在哪,為何連衣服都被換過了。

但她起身太急瞬間頭暈目眩,下意識去摸額頭,就摸到個還未結痂的傷口,一碰便是鉆心的疼。

她跌坐回去,看著昏暗的車頂,呆愣了許久,昨日的記憶湧現而出。

昨日清早,她與往常一樣在院中種花,修剪枝椏。突然一群女人沖進了院中,趾高氣揚地沖著她奚落嘲諷。

“果真是個下流的狐媚子,長了張如此勾人的臉,怕是片刻都離不得男人,就該劃花了你的臉,看你還如何勾引男人。”

“聽說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怎麽會如此不知廉恥,竟然心甘情願做個外室。”

“別以為長得好看便能胡作非為,你拿什麽與我們家姑娘爭?我們姑娘可是尚書家的嫡女,正經的名門淑女,若你還有些自知之明,便趕緊收拾行囊滾出京都。”

“不就是圖我們姑爺的錢嗎,這些夠不夠?”

冰冷帶著銅臭味的銅板,瘋狂地砸在她的臉上身上,還伴著那些人的口水唾沫。沈菱歌憤怒地反抗掙紮,可她如何能抵得過這麽多人,除了她的貼身婢女,滿院子沒一個人敢上前幫她,由著她受人欺辱。

這真是荒唐極了,表哥對她一心一意,答應了年底便要娶她為妻,兩人之間清清白白,哪來的外室之說。

那些人趾高氣揚地來了,弄傷了她的臉,砸壞了她滿院的花,打破了她平靜的生活,又大搖大擺的走了,她如何肯罷休。

沈菱歌不相信表哥騙她,處理好傷口,收拾完院內的東西,想去找表哥問個清楚。

卻在府門外親眼看見了身穿喜服高坐馬上,滿臉喜悅前去迎親的表哥,那時她才知道自己被騙得有多徹底。

他所謂的早已知會了她父親,年底就會上門提親,為了她不被外人打擾好好養病,才將她安置在別院,這些通通都是謊言。她以為的珍視和看重,讓她成了天下最可笑的人。

她沈菱歌有名有姓,父親雖只是商賈,但祖上世代為官,家中伯父叔父皆入朝為官。母親早逝,她由外祖一手養大,外祖林家是暨陽出了名的書香世家,舅父更是在軍中任職鎮守邊疆。

外室?!她此生從未想過與人為妾,更何況是個外室!

他怎麽敢,怎麽敢如此騙她,欺瞞她至此!

她記得,那是個熱鬧喜慶的婚宴,所有人都洋溢著笑道著喜,看著一對璧人牽著紅綢子步入喜堂。

當然,若堂上那神采奕奕的高大男子,不是前日還抱著她,口口聲聲說著矢志不渝,非她不娶的表哥,她或許也能笑著說聲恭喜。

沈菱歌穿著如火的紅裙,袖中捏著把鋒利的金剪子,在喜婆喊到夫妻對拜時徑直走進了喜堂。紅唇輕抿喊了聲表哥,卻趁著眾人不備,將那銳器恨恨地刺入了那狗男人的胸膛。

而後在周圍的驚呼聲響起時,她早先準備好的火也徹底的燃了起來。

她在知道真相時,便打算了要魚死網破。她恨不得食其肉吮其骨,但同時也恨自己有眼無珠,分不清是人是鬼,才會有此下場。

事已至此已然是覆水難收,但她沈菱歌絕不做人外室,她寧可烈火焚身,也絕不會苟且的活著。

閉眼之前,她的意識還是清楚的,她能感受到火焰的灼燒和痛苦,她便要永生永世的記住這滋味。

只是沈菱歌沒想過自己還能再睜眼,而且還在輛馬車上。

是表哥又在使什麽騙局?

還是昨日種種都是她的夢境?

不,不是夢,絕不是做夢。

難道她被人救了?但奇怪的是她身上沒有被燒灼的痕跡,肌膚依舊光潔如玉,為了證實她到底是死是活,她還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的淚花直冒。

她有體溫有心跳有脈搏,她還活著。那表哥呢,她只朝著心口刺了一下,他會不會也沒死透?想到這,沈菱歌就後悔不已,恨不得再去捅上兩刀才好。